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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羅音心不在焉跟他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只是在後來和張新jiāo往頻密,也跟戴維凡混成了哥們的關係以後,她才能體會到戴維凡當時的好笑和不憤。

    因為戴維凡實在是沒人可以對著心不在焉的那一類人。他和張新同齡,從小一塊長大,上的同一個小學、同一個中學,然後一同在省城來讀大學。張新比較會讀書,讀的理工大機械系,而戴維凡進了美院,學的景觀裝置專業。

    兩人保持著二十多年的鐵哥們關係。畢業後各自混了幾份工作,然後開始合夥創業,開了家廣告公司,眼下生意也算初步上軌道了。兩人的友誼可以說到了堅不可摧的地步,哪怕戴維凡長了張惹事生非的臉,也沒讓他們生出嫌隙。

    戴維凡是當地一項學生田徑紀錄的保持者,身材高大健美,相貌是不折不扣的那種英俊,總有人感嘆他為什麼沒去當電影明星。他一進學校就被拉進了服裝設計系的模特隊,然後又馬上有經紀公司看中他,招他業餘時間走T台賺外快,平時圍繞他轉的女生多得讓同寢室的兄弟又羨又妒。

    偏偏羅音對他這張英俊的面孔並沒什麼不一樣的反應,相反還很討厭他大大咧咧坐下的那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對著他既不像有的女孩子笑得花枝亂顫,也不故做矜持。

    她只想,兩個人約會,突然跑來一個好朋友算怎麼回事,難道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決定不嫌棄「戴眼鏡的小胖子」,人家「小胖子」倒先不耐煩了?她也不多想,反正吃東西一向專心,此時注意力集中在鴨子煲上面,埋著頭不客氣地大吃。

    戴維凡頭次看到對自己講的笑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表qíng然後低下頭繼續喝湯的女孩子,不免有點挫折感,轉頭跟張新說起白天他們定的畫冊樣本:「快點弄出來給他們得了,天天打電話煩死了,真受不了這樣藉故搭訕的。」

    「打電話的是女的吧。」羅音冷不丁抬頭問他。

    戴維凡除了自大一點,人可不笨,聽得出話里的嘲弄之意:「還真被你猜著了。」

    羅音「哦」了一聲,目光老實不客氣在他和張新之間一轉,繼續吃著燉得香軟的鴨子。張新和戴維凡對視一下,臉上都有幾分訕訕了。

    吃完飯出來以後,羅音看餐館門前停著的張新和戴維凡的車,兩輛一模一樣、連成色都差不多的白色富康,忍不住撇一下嘴,不過還是禮貌地跟戴維凡說了再見,上了張新的車。

    一路上羅音都懶懶靠著,並不怎麼說話。張新知道自己的損友把事qíng弄糟了,只能開口補救:「羅音,周末有空嗎?我們車友會準備出去釣魚,有沒有興趣一塊去。」

    羅音笑咪咪說:「戴先生跟你也一個車友會的吧。」

    「是呀,不過他不會去,他不喜歡釣魚。」張新說完了意識到這話有夠蠢的,不禁苦笑。

    「哦,他只喜歡吃飯,所以你請吃飯會帶上他。」羅音笑了,「張新,其實我們jiāo往才開始,如果覺得沒必要繼續,很可以直接說出來。」

    張新好不懊惱,只好將車停到路邊,老實對她坦白戴維凡這個不速之客跑來的原因。

    他前後jiāo了三個女朋友,除了第一個是因為畢業各奔東西無疾而終外,另兩個都是看到戴維凡後,轉而不由自主對他放電。戴維凡算是有品,並不重色輕友受這類誘惑,而張新則大大受了打擊。戴維凡歉疚之餘,主動請纓,要張新再jiāo女友,索xing從一開始就先帶上他以「測試人品」。張新對這個主意的可行xing將信將疑,但戴維凡今天就很當一回事地自己跑了過來。

    羅音聽完差點笑抽過去,她知道正常反應應該是有點惱火的那種,可是張新帶點誠懇又帶點自嘲的敘述著實逗樂了她。這時張新手機收到簡訊,他拿起來看看,也樂了,遞給羅音看,只見手機上顯示戴維凡發的一條消息:「這妞不錯,不為美色所動,值得你認真對待。」羅音笑倒在座位上,簡直覺得才吃得飽飽的肚子都笑痛了。

    手機又一響,戴維凡又發了條簡訊過來:「不過老張,這女孩子嘴可夠厲害的,真要追她,你以後就別指望能說過她。」

    羅音拼命忍笑,問張新:「他的建議還真是為你好呀。」

    張新看著她亮晶晶眼睛裡的狡黠笑意,滿心都是歡樂:「我gān嘛非要說過你,我又沒打算跟你辯論比賽。而且聽你說話,我最開心了。」

    羅音和張新順理成章地jiāo往了起來,慢慢她和戴維凡也熟識到可以和張新一樣直呼他為「老戴」了,她發現此人倒沒有第一次見面那麼討厭。他皮相好得被女人慣了一身的臭毛病,時常裝出一副酷樣,揚言遇到的最大問題不是如何追求而是如何擺脫女人,不過也只是純粹地被人寵壞了的孩子氣罷了。羅音對他冷嘲熱諷,他並不介意,反倒很服貼地由著她信口開河糟蹋,弄得張新在旁邊笑著直說他「賤得可以」。

    羅音認真打量他後,得出結論,她可以誇獎自己:你的確不是一個輕易為美色所動的人。

    沒錯,戴維凡相貌俊美,雙目有神,輪廓鮮明硬朗,是幾乎挑不出毛病的那種英俊,可是她對著他可以做到完全沒感覺。這麼說來,她對心底某個人的無理由惦記應該不是出於對他外表的覬覦吧。可是想到這,她就做不到坦然了,嘲笑地對自己說:瞎扯,你了解他嗎?你跟他唯一直接打的jiāo道只是接了他的電話,然後主動跑下樓幫他找邵伊敏,路上簡短jiāo談,知道了他叫蘇哲,而他肯定不記得你報上的名字。

    他是不一樣的。她在心底悵悵地確認,那樣頎長的身影,那樣英挺而對自己長相渾不在意的氣質,那樣帶點寂寥的眼睛,那樣淡漠的神qíng,那樣低沉好聽的聲音。

    羅音和邵伊敏一樣,屬於長期伏案工作的那一類人,兩人都覺得長時間坐對電腦,頸椎有一些難受,又都有輕微睡眠問題,商量了一下,開始在周末約時間打羽毛球。伊敏其實比較傾向於獨自一個人的健身方法,比如跑步,可是租住在鬧市區的老宿舍內,這得算個奢侈的想法了。

    自從羅音和張新jiāo往頻繁後,先是他受不得羅音關於「戴眼鏡的小胖子」的說法,加入了周末的打球,然後某天戴維凡也全身YY運動裝不請自來了。他運動天份出眾,是個很好的陪練對象。

    羅音滿意地看到,伊敏和她預想的一樣,對戴維凡和張新同樣禮貌周全,沒任何異常反應,打完球多半背上包告退,也不參加他們隨後的聚餐。好在戴維凡已經被羅音打擊習慣了,得出結論,師大的女生人品都不錯。羅音聽了,直誇他有幽默感。

    本地進入yīn冷的冬天,這天晚上,羅音和張新看完電影,張新送她回家,她開門換鞋子,邵伊敏已經先回來洗過澡,換了厚厚的家居服在擺弄著筆記本電腦,面前茶几上擺了小半杯紅酒。她打個招呼:「回了。」仍然專注在顯示屏上。

    羅音站在玄關處打量她,突然發現,在她室友那張平靜的面孔上,居然同樣有著她不斷在記憶里翻騰的某人的神qíng:淡漠、帶點寂寥。

    羅音為自己的聯想悚然而驚,她頭一次意識到,邵伊敏表面的平靜下蘊藏著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自己的這段青chūn期花痴,只算給生活添了點不一樣的記憶,她很確定自己沒有邵伊敏那樣咽得下秘密和傷害的xing格,要是任xing沉溺就當真是對不住自己了。她在心裡做了個決定,準備好好和張新jiāo往下去。

    邵伊敏合上筆記本,伸了個懶腰:「去睡了,羅音,我明天去北京出差,大概兩三天後回。」

    羅音好不羨慕,她雖然是記者,可還是跑商業新聞時有過幾次省內出差機會,現在做這個講述版,算徹底被關在報社裡面了,而邵伊敏近一年多來差不多經常天南地北地跑。

    邵伊敏當然不覺得出差是個好事,輾轉在各個機場,早就沒有了第一次出差時的新鮮感。這次她是跟徐華英一塊,陪了本省一個官員去北京某部邀請領導參加集團贊助的一個地產開發論壇,第一天事qíng進展順利。

    第二天談盛華代理的某個品牌續約。徐華英與中國總代理張先生jiāoqíng非淺,基本只是敘舊走個過場,處理完一些細節,晚上照例是約一塊吃飯,張先生派了司機來她們下榻的酒店接她們。一進餐廳包房,伊敏就怔住了,除了張先生、張太太還有他公司的兩個副總外,旁邊另外坐了一個穿著灰白條紋襯衫的男子,正是三年沒見的蘇哲,蘇哲也看到她,臉色一下暗沉下來,眼睛裡全是不能置信,顯然驚奇比她來得qiáng烈得多。

    張先生正要給他們做介紹,蘇哲已經站起身,和徐華英握手:「徐總你好。」

    「原來你們認識,那太好了。」

    徐華英笑道:「我和小蘇的哥哥蘇傑是念EMBA的同學,又是同鄉,很熟悉了,和小蘇也一塊吃過飯。」

    蘇哲轉向伊敏:「你好,伊敏。」

    「你好,蘇先生。」

    徐華英倒驚奇了:「小蘇認得我的助理呀。」

    「是呀,我們認識很長時間了,不過很久沒見面,今天真巧。」蘇哲恢復了鎮定,接過她們手裡挽的大衣遞給服務員掛好,幫她們拉開椅子,彬彬有禮請她們坐下。

    「小邵很能gān,我一直想挖徐總的牆角,可是小邵從來不受我誘惑。」

    伊敏微微一笑:「張先生講笑了。」

    她和張先生已經數次見面,張先生也確實十分欣賞她。但這種場合,她保持一向的傾聽、不隨便cha話的姿態,當然更不會把半真半假的玩笑當真,徐華英一向滿意的就是她足夠冷靜。蘇哲深深看她一眼,隨即移開了視線。

    伊敏能夠對著蘇哲保持鎮定,因為她雖然並不期待,但其實並不驚奇這樣的意外相遇。

    兩人相處時,從來沒談及過蘇哲的家族生意。不過一年多前,她從每期必看的一份經濟類報紙上,看到了配發著蘇哲和他哥哥蘇傑照片的報導,才知道了他家的企業是昊天集團,由他父親創辦,做的是百貨連鎖、商業地產以及高科技等產業投資。報導主要集中在蘇傑身上,稱他目前儼然有接替其父的勢頭;提到蘇哲,不過只稱他留學歸來,在知名外企工作以後投身家族生意。

    照片上他們兄弟倆都穿了深色西裝,面目只略有相似之處,蘇傑看上去意氣風發,而蘇哲則是一向的表qíng淡漠。當時伊敏看了照片良久,但還是在看完之後將報紙折好jiāo給秘書統一處理了。再以後,仍會偶爾在不同渠道看到關於昊天的報導,但基本上提到蘇哲的時候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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