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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伊敏不知道老闆這會大事當前,怎麼會有心思跟自己談這些,未免太舉重若輕了。可是她知道徐總的行事作風,肯定不是在自己面前表現她的鎮定修為:「我會認真想想您說的話。」
「小邵,就秘書工作而言,你的確做好了本份,而且做得很出色,比我以前用的每一任秘書都讓我放心。但是你的能力和你的努力方向,當然也應該不止做一個秘書。你對工作的態度我是欣賞的,你的潛力我看得到,我覺得你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必須確定自己的目標,然後全qíng投入,很多事qíng不是光只做好本份就足夠了。」
這似乎是在批評了。伊敏做這份工作以來,還真沒受到過批評。頭一次有人這樣直接指出她的疏離並不僅限於人際jiāo往。投入嗎?她從來是專注的,但投入似乎說不上,不管是工作還是其他。
「你對未來有明確的目標嗎?」
伊敏當然不可能直說自己準備出國,眼下才六月,申請學校得從秋天開始,真正成行也是明年秋天的事qíng,而且她也並不認為這算一個目標,好象只是一個必須要做的選擇罷了:「我只有一些計劃,但總覺得計劃趕不上變化。」
「生活中變化來得很可能大過自己的想像,只有確立目標,才能保持更好的應對變化的能力。」
伊敏不知她此時說這話的用意,只點頭保持著傾聽的姿態。
「集團公司那邊的事qíng,你應該也知道一點了。我今天下午已經拿到王總的授權,準備接下來代理他行使董事長職責,那邊會有一個很艱難的局面等著我,可能這段時間顧不上盛華這邊了,好在盛華都已經上了軌道。」徐華英順手拿起煙盒又放下,她平時抽菸,但頗有節制,每天控制不超過三根煙。「現在有兩個選擇給你,一個就是留在這邊,公司接下來準備代理的那個美國牛仔褲品牌,我會讓你跟馬經理一塊跟進,商談代理事宜;另一個,就是跟我去集團那邊,當我的助理。起始待遇是一樣的,你可以仔細想想,明天給我答覆。」
伊敏完全沒想到徐總會談到這些,如果單獨負責一個品牌,就等於是下一步有可能提升成品牌經理了,一個剛進公司不到一年的員工能得到這樣的機會顯然難得,完全可以視作一份事業而非職業的開端。而如果跟著老闆去集團那邊,只要想一想那邊目前的局勢,就知道會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我看得出你應該是有目標的那種人,但現在你必須選擇把目標放在哪裡,所以希望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徐華英隨手關上面前的筆記本,「不過,前提還是投入,不管做哪個職位,都不同於你現在做的秘書,我相信你只要投入都能做好。」
走出寫字樓,天已經黑了,她向車站走去,一邊思索著剛才老闆說的話,不期然想起似乎很久以前一個人對她說過的話:就算是單純為了快樂,雙方都投入才能更容易達到目的。
在放棄當老師的打算以後,她認真想過,但並沒明確自己未來想從事的職業。此時徐華英並沒給她任何許諾,不過她寥寥數語的確給了她震動。
她當然明白,徐華英其實完全可以直接徵調一個秘書隨她去集團公司,她如果不想現在就另找工作,就只有老實跟著過去的份。但老闆給了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準確地講,是兩個機會。儘管這樣的機會可以說離不開自己的爭取,不過這是她頭一次可以從容做出自己的選擇。
立在公jiāo車站站牌旁邊,伊敏下意識仰頭看下天空,城市初夏晴朗的夜晚,只能隱約看到一點星光。她差不多在一瞬間就下了決心,第二天上班時她正式給老闆答覆,願意跟她去集團公司做她的助理。
羅音在跑過一年社會新聞後轉去跑了一年商業新聞,然後報社副主編將她調到了新開的講訴版,欄目名字是她提起來就想吐的「紅塵有愛」。自從安頓的絕對隱私大賣以後,各家地方報紙都開始相繼開設了類似販賣普通人生活秘密的欄目,而且受到了讀者的廣泛歡迎。
羅音也說不上不喜歡這個工作,相對於採訪人咬狗的社會新聞和哪哪開業哪哪打折的商業新聞,這個工作其實讓她更有機會見識世相百態,每周約見不同的讀者,至少出三個整版的講述文章,加上自己的感嘆和評點,至少讓她狠狠過到了寫作的癮頭。她的掙扎不過是覺得自己似乎成了個職業窺探者,滿足著讀者的集體窺私癖。
伊敏平時只看經濟金融類報刊,看過她帶回來的版面後忍俊不禁:「是你編的吧,真有人找你講這麼狗血的故事嗎?」
羅音悻悻地說:「相信我,比這更狗血更戲劇化的故事多的是,我儘量判斷真假後,才挑不那麼驚悚地寫出來給大家看,省得招罵。」
伊敏再看一下報紙,一臉驚奇。羅音想,象邵伊敏這樣的人,當然永遠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拿著私事去跟不相gān的人說,再登到報紙上給不相gān的人看,也幸好象她那樣的人不多,不然自己大概得失業了。
「這算一種告解吧,」伊敏笑了,「不錯,比看專門的心理醫生便宜,既渲泄了qíng緒,又有一種滿足感,從這個角度講,你的工作挺有意義。」
換個人這麼說,根本就是調侃了,可是伊敏很少調侃別人,羅音細想一下,倒也覺得心安了許多。
兩人的工作都有了變動,也似乎更忙碌了。
一轉眼,邵伊敏成為豐華集團董事長徐華英的助理,然後再成特別助理已經一年多了。
王豐的官司了結,他雖然不算直接涉案,但被牽扯的事qíng非同小可,儘管經過多方奔走,仍然判了兩年緩刑。他將公司股份全轉到了妻子名下,自己退居幕後,同時開始cao作一個投資公司。徐華英頂住了內憂外患,通過一年的時間,成功維持住了集團的運作不說,還一舉清洗掉在集團里的王豐各路親友,讓公司日益走上了正軌,且有業績飛速發展的勢頭。
邵伊敏沒有再去考托福。錢對她來說已經不是問題,房子拆遷後,繼母堅持選了原地還建,理由是地段好,然後折價將錢匯給了她,她也只管收下並不計較多少。目前她的待遇在本地以及她這個年齡來講,是很說得過去的,只是工作占據了她幾乎全部時間和身心。她現在通過網絡、攝像頭和爺爺奶奶以及叔叔一家保持著聯繫,同時許諾等合適的時間拿到休假就去加拿大看他們。
她仍然和羅音合租在那一套小房子裡,房東夫婦人不錯,看她們將房間保持得井井有條,生活得安安靜靜,又輕易不打擾他們,就非常滿意了,並不隨便提租。
不同於邵伊敏忙碌得感qíng生活近於一片空白,羅音先後jiāo了幾個男朋友,都是泛泛往來,無疾而終。眼下又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和朋友合開小廣告公司的男子,兩人剛見了第一面,羅音痛苦地發現,這個叫張新的男子不幸好象又是她不喜歡的那一類:戴眼鏡的小胖子。
張新相貌斯文,戴付樹脂無框眼鏡,比她大三歲,公平地講,個子不高不矮,只能算得上結實,也說不上胖,衣著得體,談吐大方,有小小幽默感,開輛白色富康,怎麼看都是一個大好青年。而且看得出,他對羅音印象極佳,送羅音回家,直看到她上樓,還發了簡訊祝她晚安。
此時正當秋天,算是本地最怡人的季節了,窗外掛著一輪明月,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光線不錯。羅音進來後也不開燈,放下皮包,隨手回復一個簡單的「你也一樣」,然後坐到沙發上發呆。她想自己這樣以貌取人的怪癖是不是太無聊了,可是一個身影突然浮上心頭,讓她只能仰靠在沙發上輕輕嘆息。
不知坐了多久,邵伊敏回家了,她開了玄關那裡的燈換鞋,隨即也關了燈,坐到羅音身邊,竟然也是仰靠著輕輕吁了口氣。
「很累嗎?」羅音隨口問。
「還好,喝了點酒,有點暈,還是司機送回來的。」伊敏已經拿了駕照,有時會開公司車回來。她平時應酬堅持喝酒只意思一下,最常用的推託之辭是酒jīng過敏,但今天還是有點不一樣。
「要不要給你倒點水?」
「沒事,突然記起今天是我24歲生日,於是喝了點紅酒,當給自己慶祝了。」
羅音笑了,她比邵伊敏還大一點,已經快25歲了:「生日快樂。不過別提生日,我巴不得忘了生日。一過生日我媽就打電話我,唯一的話題就是愁我快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伊敏也笑:「那多好,畢竟還有人惦著你嘛。」她沒再說什麼,起身進房去拿睡衣去洗澡,小小房間下借著月光看她的身影,羅音突然覺出了寂寞的味道,她暗罵自己粗心。她的家就省內一個城市,經常會回家看看,平時和家人聯繫十分緊密。而伊敏跟她同住了兩年多,沒見她回去過節,偶爾說起家人,也只說很惦記遠在加拿大的爺爺奶奶。
同住這麼久,伊敏也還是從前那個樣子,看似比以前開朗了一些,但還是從來不會主動談起自己的心事,羅音不用有職業觀察力也知道,她跟自己一樣,心裡應該是裝著心事的。只不過人家是正經戀愛過,而自己則是徹底不足為外人道,連自己想想也要訕笑的可悲單相思。
想到自己剛才居然記掛了一個根本不該她記掛的身影,她有點罪惡感。平時她都是坦然的,只覺得這點小心事於己雖然無益,可是於人也無傷。現在這樣一想,不敢再覺得無傷大雅了。而且再想想,難道看所有jiāo往的男人跟路人一樣沒感覺,還不算對自己的生活一個很大的妨礙嗎?她再次對自己說,可以醒醒了。
伊敏洗了澡穿著睡衣躺在chuáng上,她的房間以前是個兒童房,刷成跳躍的huáng色和藍色,現在幸好褪了色沒那麼扎眼了。這幾年的生日都是她一個人度過的,去年還是在獨自出差去上海的路上。她並沒有太多感傷,可是這樣一個人靜靜躺著,不能不想起一點往事。今天應酬時她特意喝了一點白酒,希望略帶點酒意,不至於跟自己找不痛快,可是那點酒似乎不夠將她送進睡眠,她起身去了廚房。
她和羅音現在都太忙,基本不怎麼做飯了,小小的廚房很gān淨,她拿出放在櫥櫃裡的大半瓶紅酒。伊敏會在自己有失眠徵兆的時候喝上一點權當催眠,她拔了木塞,拿個玻璃杯倒了小半杯,站在那裡,透過廚房小小的窗口看著外面的月亮,慢慢喝下去,放好酒瓶,這才回到臥室躺下,總算過一會就睡著了。
第四十章
張新隔了幾天打來電話約羅音吃晚飯時,羅音慡快答應了。張新在報社門口接了她,然後去本地新流行的吃鴨子煲的一處餐館,這裡環境不錯,菜也很美味,菜剛上齊,張新手機響了,他說聲「對不起」,然後出去接聽電話,過一會進來時,身邊多了一個人,他介紹說:「戴維凡,我的合伙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