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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這個周五,文學社例行地開會,大家籌劃著名給即將畢業的成員出一個紀念冊,同時商量重新推選社長,趙啟智雖然是本校保研,可是他堅決提出,畢業以後他會一如既往參加並支持社裡的活動,但要讓出社長的位置,保證文學社這個師大有影響力的社團「持續的發展力」。大家都被打動了,小師妹宋黎更是幾乎眼含熱淚地看著趙啟智,那小模樣逗得羅音有點想笑,估計趙啟智也有點無可奈何。散會後,他藉口有事和羅音談,讓羅音留一下,宋黎只好先走了。

    「啟智兄,辜負少女芳心很是罪過呀。」羅音一向拿他玩笑習慣了。

    趙啟智一笑:「宋黎還是個小孩子,我跟她說得很清楚了,我對她沒有感覺。」

    說到感覺這個玄妙的東西,羅音沉默了。本地夏天向來早來,六月初天氣已經很熱了,會議室電扇呼呼攪動著空氣,也帶不來清涼。兩人隔桌坐著,各懷心事,趙啟智擺弄著手裡的一迭資料,眉頭略皺,可是顯然讓他煩惱的並不是這些文學社的事qíng。

    「你相信一見鍾qíng嗎,啟智兄?」羅音近來問過很多人這個問題了,得到林林總總的答案,她並不是想找到讓自己信服的那一個,但確實突然好奇別人對這的看法了。

    資深文學青年趙啟智最近卻很不確定自己對此的看法,只能苦笑:「如果沒有一見鍾qíng,文學會乏味失色不少吧。」

    羅音瞪他:「去你的,你居然說的不是生活會乏味失色不少。」

    趙啟智一怔,然後點頭:「對,羅音,我對專業的選擇沒錯,我真的不適合做文學這個行當,老是把最重要的生活體驗反而放到後面了。」

    羅音打量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趙啟智已經完全不同於大一社團招新時招攬她入社的那個陽光男生了,他們認識了這麼久,相互早就熟不拘禮,完全不會在意彼此的點滴變化,可是趙啟智仿佛突然顯得成熟了許多,難道就是即將到來的畢業帶來了變化嗎?趙啟智察覺到她的注視,笑了。

    「其實我在認真想,一見鍾qíng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如果你認識一個人,最初只是用理智的眼光欣賞,知道她有你喜歡的品質,是能和你合拍的類型,這應該不算一見鍾qíng對不對。」

    「不算,一見鍾qíng應該是沒道理可講的,在你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之前,這種感覺就把你吞沒了。」

    「是呀,到了某一天,理智告訴你,那個人其實並不合適你,應該趁一切沒來得及開始前放手是最好的選擇。你卻突然發現,她在你的心裡成了超出理智欣賞的一種存在。你不介意她的好品質、好習慣、好xingqíng了,只知道突然有一刻,她那麼帶點迷茫的出神讓你心動,這種心動感來得突如其來,算一見鍾qíng嗎?」

    羅音呆住了,她當然知道趙啟智說的是什麼,也知道趙啟智明白她能理解。趙啟智微微一笑:「看,真的是沒道理可講的一件事,對不對?」

    羅音也笑:「對,沒道理可講,可是我還是覺得,我們得謝謝生活中有這樣沒道理可講的事qíng光臨。」

    「你愛上了某個人嗎?突然這麼感慨。」

    「我愛上了想像中的愛qíng。」羅音狡獪地說,並不打算和師兄jiāo換秘密。兩人關上吊扇和燈,鎖好門,走出會議室。外面有點微帶涼意的風,算得上夏天難得的恩賜了,兩人順著林蔭大道漫步走回各自宿舍。

    到了六月,樂清要備戰中考,被暫停了遊戲。邵伊敏也要應付接踵而來的英語六級考試、期末考試,這段時間她謝絕了蘇哲的約會,一門心思扎進了功課之中。考完最後一門,她長吁一口氣,拿出手機給蘇哲打電話,蘇哲有個應酬,晚飯後開車來接她。

    「大學考試,我沒見過你這麼累的。」

    「如果只過關,當然不用緊張,可這關係到我的獎學金好不好。」伊敏揉著自己的太陽xué,當然也關係到申請加拿大學校時必需拿得出手的學科成績,現在總算放下了一個擔子。

    「你也放暑假了,我有休假,我們去稻城亞丁玩十天吧。」

    「不行啊,我報了八月底的托福考試,打算從明天開始最後沖剌呢,哪也不能去。」

    蘇哲很長時間不說話,伊敏隱隱覺得不妙,可是她既然不可能放棄這個暑假最後的沖剌時間,就只好面對蘇哲的不悅了。只不過蘇哲的qíng緒顯然比不悅更嚴重一點,他一言不發,將車徑直開出了市區,來到曾帶她看星星的那個郊外濕地保護區。

    晴朗的夏日,暗藍色的天空中,繁星如碎鑽般閃爍迷人,四周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黑暗中還可以看到點點流螢,忽明忽暗在糙叢中飛掠而過,湖面chuī來涼慡的風,讓人頗有心曠神怡之感。蘇哲下車,仰頭看向天空。

    「今天忘了帶望遠鏡,不過天氣不錯,也看得清楚。」他的聲音一向地鎮定,「這邊是織女星,織女星的東邊是天津四,那邊是牛郎星,它們三個連在一起是個直角三角形,你學數學的,應該聯想比較容易吧。這就是夏季大三角。」

    伊敏順他手指方向看去,但見繁星滿天,沒有月亮,這三顆星帶著銀白色光芒,經他一指,確實醒目。

    「你看那,從北偏東地平線向南方地平線延伸的光帶就是銀河。」

    那一道光帶從三角形里向外延伸,橫貫南北,燦爛到壯美。伊敏仰頭看得痴了,滿天星斗神秘而高遠,這樣看上去,仿佛時間和思緒一齊停頓了,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一架夜航的飛機低飛而過,燈光把寧靜的夜色分割開來。她的頭終於仰酸了,緩緩看向蘇哲。星光下他靠坐在捷達滿是灰塵的車頭,看著遠處湖面,手裡拿著一隻煙,煙霧繚繞下,更看不清他的表qíng了。

    伊敏走過去,輕輕彈掉他手裡暗紅菸頭上吊著的半截菸灰:「對不起,我還是那個不會哄人卻愛煞風景的傢伙,你有話要說嗎?」

    「我在等你說,看不出來嗎?不是一定要我跟你玩一問一答吧。」

    伊敏也和他一樣,靠坐在捷達車頭上,小小不知名的飛蟲還眼前亂飛著,她一時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

    「父母離婚以後,我就和爺爺奶奶一塊生活了,從十歲開始。」她頭次對他講起了自己的家事,「我上大學以後,我叔叔接他們去了加拿大。我報了托福,想申請那邊的學校念MASTER,以後可以離他們近一點。」

    「我還是得問了,你什麼時候決定的出國。」

    「今年才有這個想法,準備得晚了,只好抓緊時間,不然沒法過托福。」

    「這麼說是想等托福成績一下來就開始申請那邊的學校了。」他轉過頭看著她,眼神銳利,「你做好了出國的打算,才決定接受我,對不對?」

    「這中間沒有必然的聯繫。」

    「是嗎?」他譏誚地一笑,「我當你一向誠實呢,伊敏。可我忘了,你一向最在意的是保護自己,跟我相處既然肯定有一個期限,你就覺得可以試著讓自己放縱一下了。」

    伊敏簡直無言以對:「你一定要這麼說,我沒辦法。」

    「這樣和我在一起,感覺很慡吧,紓解了你緊張單調的生活,又不至於留下感qíng的後患,多合算。」

    伊敏知道無可挽回了,她想果然是偷來的歡娛,享受一天就少了一天。這麼誅心的指責,她根本沒法辯解。

    事實上她甚至迷惑,莫非蘇哲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莫非自己的本意就是這樣,只圖享受一段肯定沒有將來的快樂。

    蘇哲臉上那個笑中帶的嘲諷越來深了:「好吧,我認栽了,儘管是頭一次被人利用,也是你qíng我願,沒什麼好說的。可是伊敏,如果你以為我會老實等你考完托福,申請好學校,辦完所有手續,再來跟我深qíng告別的話,那你就太低估男人了。」

    「我不敢低估任何人,尤其是你。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我曾經說過,你對我來說,是一種奢侈,我不確定我要得起。」伊敏儘量保持自己語氣的平穩,「可是我也有貪念,還是捨不得不要,因為你給了我逃離平庸生活的一個契機,為此,我感激你。」

    「接下來要說永遠珍惜我們之間的美好記憶對不對?抱歉寶貝,我給你的到此為止不能再多了。我從來對長久或者永恆什麼的沒有太qiáng烈的期待,不過我不能接受一個女人因為肯定會分開才和我在一起。」蘇哲將菸頭丟下,腳尖踩過去,一直輾入泥里,「上車吧,我送你回學校。」

    兩人上了車,蘇哲cha進鑰匙,狠狠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迅速穿過顛簸的土路,重新回到公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

    收音機打到jiāo通台,一個男主持人語速奇快地播報著某路某路車行緩慢、某路有滯留現象請注意繞行,然後說接下來送上一首梅艷芳演唱的《似水流年》。音樂響起,伊敏的心驀地一緊,這個低回的女中音歌聲,正是她寒假獨自在老家房子收拾東西時音樂台放的那首歌,她生長在北方,對粵語發音完全茫然,不知道唱的是什麼,但當時的淒涼感太嚴重了,現在她不想再給自己的回憶加上這一筆。

    「請換個台好嗎?」她努力用正常的語調說。

    蘇哲順手換到放音響,傳來的是拉娜特拉的高亢歌聲,伊敏鬆了口氣。車在師大東門停穩後,她的手剛放到門把手上,蘇哲開了口。

    「明天記得給樂清打個電話,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他們應該會在這幾天動身了。至少我想,你對他們還是關心的。」

    「我會打的。」

    她下了車,蘇哲注視她穿過馬路,保持著一向的大步疾行姿態,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第一次看她走遠了,而每一次,她都是這麼絕不回顧和遲疑,那個挺直的纖細身影沒入了黑暗,他收回目光,發動車子,對自己說,就這樣吧。

    第二十八章

    伊敏在第二天上午打電話到了孫詠芝家,正好是樂清接的電話。

    「邵老師你考試完了嗎?」

    「是呀,你們幾號的飛機。」

    「就是後天。邵老師,今天我們去玩遊戲吧。」

    「可以,只要你媽同意。」

    樂清說:「你等一下,」轉頭叫來了孫詠芝,她自然一口答應,約好下午三點直接在常去的那家商場七樓電玩區碰面。

    伊敏頂著炎熱的太陽來到商場,裡面冷氣充足,她鬆了口氣,上到七樓,意外發現樂清、樂平還有那個瘦弱的女孩方文靜都坐在那喝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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