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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可是她平時既不要求政治上的進步,也不怎麼參與學校的活動,更不和人套瓷。而數學系算是師大學習風氣最濃的系之一,刻苦學習、積極向上的大有人在,她的成績很好,但有人比她更好,而且還有更多的砝碼。她一向只能得金額有限的一等或者說二等獎學金,從來和特等獎學金無緣。憑她手頭的那點錢,除了日常花費以外,報名考試夠了,但要承擔去北京上新東方的路費、學費加住宿費就是不可能的了。看來也只好抓緊這段時間,留在本地多用點功了。至於考試完了,而房子還沒賣掉,拿什麼錢來申請學校,她只能搖搖頭,暫時不去想了。到時再說吧,她想,重新拿起了詞彙書。

    第二十五章

    深夜,伊敏洗了澡,自己上chuáng睡得正好。蘇哲回來,帶著酒意,身上是從酒吧帶回來的酒味、煙糙味,糾纏上來,拉扯她的睡衣,伊敏老大不耐煩推開他,他不罷休,又纏過來。

    「醒醒寶貝,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他在她耳邊隨口瞎扯著,「chūn江花月,美景良宵,一個人睡覺多沒意思。」

    她的一點睡意生生給吵沒了:「你的酒品也太差了吧,喝多了直接洗澡睡覺多好。」

    「不,我喝多了會發qíng,我能堅持到回來看到你再發qíng已經很有品了。」

    伊敏不能不聯想到自己的借酒裝瘋,頓時啞然,臉一下紅了。黑暗中他呲牙輕聲笑了,潔白的牙齒很醒目。

    伊敏想像得到,他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而那個笑容一定很可惡。她賭氣翻個身不理他,但他抱起她,搖晃了一下,順手拉開臥室窗簾,坐到窗邊那個藤製搖椅上,果然是月色如水,照到兩人身上。

    「反正你也睡不著了,陪我聊會天吧。」

    伊敏打個呵欠:「聊什麼?」

    「你不是這麼煞風景吧。夜半無人,竊竊私語,還用問我聊什麼嗎?」

    伊敏換個姿勢,讓自己靠得舒服點,看著窗外月光篩過剛生出樹葉的大樹,在地板和身上投下斑駁的yīn影:「真安靜,你抒qíng吧,我保證配合好不好,不然的確有點辜負這樣的夜晚。」

    蘇哲笑了,用下巴揉著她的頭髮:「我一向喜歡你這隨遇而安的xing格。」

    「不然能怎麼樣?」

    「不生我的氣吧?」

    「沒生氣。」伊敏說的實話,她知道自己xing格yīn郁的一面,一直原諒自己,當然也能理解別人的壞心qíng,「我心qíng不好的時候可能比你惡劣得多,那時候我就希望全世界都把我忘掉,讓我一個人待著最好了。」

    「那樣就能夠自己想通嗎?我很懷疑。我比較傾向於到人堆里去,耳朵邊是轟鳴的音樂,眼前是一張張跟自己不相gān的臉,喝一點酒,好象再大的不愉快也都散了。」蘇哲抱著她柔軟的身體,看著窗外那輪明月出一會神,「不問我為什麼不愉快嗎?」

    「如果你願意說,我願意聽。」

    蘇哲輕聲笑了:「我就別指望你有主動問的那一天了。中午我去參加了前女友的婚禮,很隆重,很喜慶,就是出了一點小岔子。」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聽著柔和低沉,「婚禮中途,新娘把我叫到換衣服的房間,撲進我懷裡哭了。」

    伊敏撲哧笑出了聲,蘇哲瞪她一會,認輸地搖頭:「你的大腦溝回呀,當真是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可是聽著,再一想像那場面,真的有點好笑。」伊敏努力忍笑,「然後呢?」

    「你當聽故事呀,還然後呢。」蘇哲拉一下嘴角,不知怎麼的,也笑了,「可是真的有然後,然後新郎進來了,多尷尬。」

    接下來其實場面也不算難看,他鎮定地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新娘jiāo給了新郎:「我們是多年沒見的老同學了,她難免有點激動,再加上婚禮帶來的緊張、焦慮,你要多理解她。」

    新郎同樣很鎮定地接受了他的說辭,抱著新娘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呵哄她。蘇哲走出房間,隨手帶上門,直接出了酒店。

    「你就為這個煩惱?」伊敏倒有點不可思議了,斜睨著他,「可是我覺得煩惱的那個似乎應該是新郎才對吧。」

    蘇哲就算為前女友肖慧煩惱,也只是一會的事罷了。他對前女友的xing格有充分的認識,哪怕她現在留校任教好幾年了,又讀到了博士,仍然有點和年齡不符的任xing和天真,他只能同qíng那位看著氣質儒雅,據說是理工大最年輕副教授的新郎,同時祝他自求多福了。

    「是呀,男人煩惱的根源就是女人,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他順口說,並不打算提真正令他惱怒的原因。

    伊敏也輕聲笑了:「那我們保持不遠不近吧。」她反身用手將兩人身體撐開一點距離,「這樣夠不夠?」月光下她的笑容帶點調皮,又帶點平時沒有的天真。

    蘇哲收緊手臂將她摟到胸前:「不許,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距離不夠,而是距離太遠了。」

    他俯下頭吻她,那樣輾轉纏綿,掃過她口腔每個角落,掠奪她所有的意識。

    第二天,伊敏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學校,蘇哲在臥室換衣服。突然她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家裡打來的,不覺有點吃驚,連忙接聽。

    「小敏,是我。」原來是伊敏的繼母,她姓胡,是醫院的護士長。以前伊敏在年少倔qiáng時期曾在不得不開口稱呼她時,刻意管她叫胡阿姨。後來長大了一點,自己覺得這個叫法來得傷人又不利己。不管怎麼說,這個繼母都不曾刻薄自己,於是改口叫阿姨,算是略為親近了一點,也到了她親近的極限了。

    「阿姨您好,有什麼事嗎?」伊敏納悶,繼母從來沒主動跟她打過電話,更別說她昨天已經剛打電話回去了。

    「我昨晚和今天早上打電話到你宿舍,你都不在,宿舍一個女孩子說你沒回去睡,只好打你手機。」

    伊敏不理這個話茬:「您有什麼事找我嗎?」

    「昨天你問起你父親關於那個房子的事,我覺得我有點想法必須跟你說清楚,不然真的很難受。」

    「好的,您說。」伊敏預計她打算講的不是什麼好話,不過也只能聽著了。她走到飄窗台邊坐下,想總比在宿舍眾人旁聽下接這個電話要好一些。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小敏,你爺爺奶奶安排賣房這個事很傷我的心,小菲跟你一樣,也是邵家的孩子,爺爺奶奶這麼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的,到現在哪怕象徵xing的留一點給她的意思都沒有。」邵伊菲是伊敏的異母妹妹,說得動qíng,繼母聲音都有點哽咽了,「她昨天還在問我,為什麼爺爺奶奶只喜歡姐姐不喜歡她。」

    爺爺奶奶確實因為嫌惡兒子的第二次婚姻,根本拒絕見新兒媳,連帶著對他們的另一個孫女沒多少感qíng。不過伊敏不認為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孩子會在意不生活在一起、只見過幾面的老人是否喜歡自己,她保持沉默。

    「我知道這麼處理房子不是你的意見,小敏,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可是你應該得知道,現在小菲也一天天長大了,我和你爸爸都只是工薪族,單位效益也都說不上很好,要照顧你們姐妹兩個的教育費用確實是勉力為之。聽你爸爸說,你還有出國留學的打算,這是好事,可是我不能不說一句了,恐怕那個費用就不是我們能力範圍內的事qíng了。」

    「我早跟我爸爸說過,大學畢業以後我會獨立,至於是在哪裡獨立,就不用你們多擔心了。阿姨,還有什麼事嗎?」

    「話是這麼說,但眼下房子也暫時沒法出手,你爸爸肯定不可能對你留學的費用不管不問,我已經沒辦法讓他明白,小菲也是她女兒,爺爺奶奶的財產她也應該有份。你一向明理,所以我希望你能跟你爸爸講清楚,不會再跟他提額外的要求了,我們確實負擔不起。」

    「阿姨,容我提醒您,爺爺奶奶眼下都健在,房子是他們的財產不是遺產,他們有權力按他們自己的願望處理,談不上誰有份誰沒份。」

    「可是這樣對小菲公平嗎?」

    「公平?阿姨,我早放棄了對公平的追求。您覺得我的父親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基本不見蹤影,對我來說公平嗎?您覺得我可能得到這區區幾萬塊賣房子的錢,就比小菲幸運嗎?」伊敏笑了,「我原諒我父親,至少他負擔了除我以外的另一個完整的家庭責任,至少小菲享受到了一個完整的父親。可是再別找我要公平了,我給不了。」

    她的繼母一下語塞,停了一會才語氣苦澀地說:「我以為你爸爸已經對你盡到責任了,他就是因為心懷歉意,覺得你可憐,所以一向對你教育費、生活費都是該給多少是多少從不拖拉,我也從來沒對他說過什麼。如果不是現在實在為自己的女兒覺得不值,我不會跟你說這些。」

    「我爸爸真覺得我可憐嗎?」伊敏怒極反笑了,「好吧阿姨,請轉告他,我承認我的父親到目前為止對我盡到了金錢上的責任,希望他能繼續盡這份責任直到明年我畢業,其他額外的都不用他來負擔,可以嗎?」

    「你對你爸爸真的一點感qíng也沒有嗎?我都不敢告訴他你沒在宿舍住跑外面過夜的事。一個女孩子總該自重吧,他聽了非氣壞不可。」

    「沒關係,我猜我爸爸有這份心理承受能力的,告訴他吧,我的確沒在宿舍,我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可是我能保證,這個男人不是有婦之夫。」

    那邊繼母徹底啞口無言了,伊敏掛機,只覺得手抖得厲害,她順手將手機丟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糙坪中央那一棵幾人才能合抱的大樹,蘇哲告訴過她,這是一棵樹齡將近百年的樟樹,此時正當花期,可是小小的huáng綠色的花混在茂密的樹葉里很不顯眼,只有努力看,才能看到花的形狀。她瞪大眼睛,幾乎看得眼睛酸澀了。這時身後一雙手環抱住她,握住她顫抖不已的手,她不假思索狠狠往回抽,也沒能抽回來,蘇哲安慰地說:「別生氣,可憐的寶貝。」

    她頓時爆發了,一下推開他,直奔向玄關。蘇哲一把拖住她,她狠命掙扎著想甩脫他:「不許再跟我提什麼可憐的,不許。」她聲嘶力竭地嚷著,「我受夠了你們自以為是的憐憫,我真的可憐嗎?好吧,那我也不用你們來同qíng。」

    蘇哲緊緊抱住她,不管她的踢打,將她圈在自己胸前。她沒法掙脫,急怒之下,頭狠狠撞向他的身體,他疼得哼了一聲,仍然沒有放手。她很快掙出了一頭一臉的汗,可是也全身無力,停止了掙扎,任他抱自己坐到沙發上。她將頭埋在他懷裡,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發現臉下的襯衫是濕的,那濕痕越洇越大,顯然不是流汗造成的。她跳起身,跑進了浴室,果然看見自己滿臉是淚,頭髮亂蓬蓬的,汗水將一點碎發粘在額頭上,那個樣子著實láng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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