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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再然後蘇哲帶她去了一次酒吧。舊時廢棄的教堂改建而成,在鬧市區一個相對偏僻的街道上,門面很不顯眼,面積也並不大,但裡面內空高大幽深,拱形的屋頂雖然遮掩了舊時和宗教有關的內容,還是懸著小天使雕像,四壁儘是彩繪玻璃,燈光照例地曖昧不明,一邊小舞台上是個樂隊在唱英文搖滾歌曲。
蘇哲和伊敏坐在角落一個沙發上聽歌喝酒,但伊敏並不喜歡這裡的喧鬧,同時覺得自己一身學生裝束和氣氛格格不入。偶一抬頭,她小吃了一驚,不遠處和一個男人正在喝酒並竊竊私語的美女,儘管化了妝又被燈光照得面色變幻不定,可還是認得出是她的室友李思碧。她當然不喜歡在這裡碰到熟人的感覺,喝了點酒就推說耳朵覺得難受要求走,蘇哲也不勉qiáng,兩人剛站起身,李思碧恰好回頭,把他們看個正著。
各式各樣的猜測湊合到一塊,愛八卦的同學很快得出了比較接近於事實的推理:邵伊敏jiāo了男朋友----有偶爾的夜不歸宿為證;帥----對男人的外形有鑑別發言權的李思碧可以保證;是學生的親戚----看到邵伊敏上車的同學恰好也去過理工大的那次郊遊。
學中文的幾乎是不可避免地起了聯想:「哈哈,家庭女教師,學生的親戚,這麼瓊瑤,這麼簡愛的故事。」
「要是對方是男主人就更象了,可是男主人一般有老婆的。」
陳媛媛一向口無遮攔:「什麼年頭了,會不會也有個瘋老婆在家。」幾個女孩子咭咭笑成一團。
羅音也覺得好笑,不過她看到邵伊敏出現在門口時,只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逞口舌之快亂說什麼。
伊敏一向對別人閒聊的反應就慢半拍,順走廊走過來,正當四月初,天氣暖和,寢室房門大開著,她當然把所有玩笑聽了個正著,可是居然硬是沒往自己身上起任何聯想。只到走進去後,幾個女孩子看著她集體靜默時,她才回過神來,原來剛才是在議論自己。
她從前太熟悉看到自己出現時的這種失語了,不過那都是在議論她的父母。她的臉一下發白了,什麼也沒說,掃了眾人一眼,徑直走到書桌前開抽屜拿了單放機的電池,轉身走了出去。
「果然不能隨便在背後談人事非。」羅音喃喃地說,她覺得邵伊敏那個眼神掃過來只短短一瞬,可是透著凌厲,著實有點厲害。
陳媛媛不服氣:「許她做不許人說嗎?再說我們也沒說什麼呀。」
「別做不做的說得那麼難聽,人家戀愛,也不是什麼大了的事。」羅音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了,八卦著好玩是一回事,八卦到當事人不開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劉潔也附合:「對呀,跟帥哥戀愛多好,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有多帥,好想親眼看看。」
「那個男人不是她守得住的,我以前在酒吧見過他,實在打眼,跟他搭訕的都不少。」李思碧很gān脆地說,「戀愛?做做夢不要緊,我希望她別認真。可是頭次戀愛的不認真就怪了,有得苦頭她吃。」
邵伊敏其實並沒認真為她們說的那些話生氣,瓊瑤的小說她以前拿到手裡翻一下就丟開了,簡愛做為名著她看過,可沒留下什麼印象,她才不會主動把自己往那個家庭女教師的角色裡面套。她僅僅是單純地不喜歡被別人議論的那種感覺罷了。
可是她也知道,想不讓人議論那是不可能的。單單是寢室里,李思碧一向是眾人議論的焦點,她也享受作為焦點人物的感受,然後從羅音、陳媛媛、劉潔的戀愛失戀,到生活嚴謹得無可挑剔的江小琳對於獎學金的爭取,所有話題都會有人津津樂道。她從來沒議論別人的興致,對別人的八卦聽聽就算了,完全不往心裡去,不過她可不敢天真到指望別人對自己採取同樣的態度。她只能提醒自己,還真是不能玩得太瘋了。
伊敏能堅持的不過是平時不出學校,只在周末接受蘇哲的邀約。先和樂清玩會遊戲,然後蘇哲過來接她,有時一塊吃飯看場電影,有時帶她出去轉轉,然後去他家。這種實在有點說不清xing質的關係居然就這麼很理直氣壯地維持著,比她預料的時間一天多過一天。慢慢的她也對蘇哲多少有了點了解。
蘇哲是理工大和造船有關的一個工科專業畢業,然後去美國「混了幾年」,先讀工科,後來轉學商科,拿了個碩士學位後悠遊了一陣子,去年年初回來,剛好趕上某家外資保險公司中部代表處成立,他就接著「混上了」
----他自己的原話。
他從來不提他的家人,伊敏反而鬆了口氣,事實上她對任何人的家庭都沒有好奇心,覺得這樣更好。蘇哲對她的沒有好奇心似乎也默認了。
伊敏既不愛泡吧,也不愛購物。蘇哲笑著說她的生活習慣不象女孩子倒有點象清教徒,不過也不勉qiáng她。有時他開車帶她晚上兜風,一路隨意閒扯。到了師大後邊的墨水湖,他停下車,兩人沿湖散步。
「你們學校後邊這湖,以前我在這裡釣過魚,那會這裡沒修環湖路,晚上黑燈瞎火的。沒這麼多野鴛鴦,倒是有好多水鳥,湖水也比現在清澈。」
湖邊已經是垂柳青青,chūn風和煦,雙雙對對親熱的小qíng侶自然很多。
沒人會一個人跑這麼遠專門來釣魚,伊敏嘴角勾起一個笑,知趣不提他jiāo過的師大女友。可他偏偏說:「師大的美女的確比理工大的要多,不過我受不了學文科的女生那股矯qíng勁,說聲再見都能整出生離死別的味道來。」
伊敏橫他一眼,懶得接腔,只想自己反正學的不是文科,當然更犯不著為同校女生名譽而戰。
他說:「你不一樣,你的大腦溝回部分估計和她們構造不同,你是能把生離死別當普通再見處理的那種人。」
伊敏並不生氣,反倒被逗樂了:「你喜歡別人和你成天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嗎?」
「不喜歡。所以我半夜醒來,摸到你在身邊,總會謝謝老天:沒事,這個妞雖然會在我捨不得的時候非要走掉,可那不是死別,下周我們還會見面的。」他轉頭看著伊敏,威脅說,「不許做出那副忍吐的表qíng,不然待會回去有你好瞧的,我難得抒一回qíng,你也配合一下我。」
伊敏笑倒在他懷裡:「我得引用你的話了,保持這樣總能逗樂我的狀態,我想我會愛上你。」
「是呀,」他摸她的頭髮,「你愛的是快樂,不是我。可是沒關係,你也讓我快樂了。」
他和他給的快樂能截然分開嗎?她不清楚。好吧,快樂就好。伊敏已經被自己給自己安排的高qiáng度攻托福進度bī得有點神經衰弱了,她歡迎這樣一個輕鬆的周末。
可是蘇哲也並不總是開心輕鬆的,再一個周末他明顯煩躁,坐在外面等她和樂清時,手指敲著桌子,臉色顯得yīn郁。送走樂清,兩人說到去哪吃飯,伊敏照例地沒有意見,他惱火地說:「偶爾主動說說自己的想法很為難嗎?」
頭次見他這樣不好說話,伊敏建議說:「你qíng緒好象不大好,我可以自己先回學校去。」
蘇哲更怒了:「這算什麼,你真當我們是SEXPARNTER了,開心的時候在一塊樂樂,沒qíng緒了各自走路。」
「我只是不想和你吵架好不好,而且我確實不大懂得怎麼哄人。」
他盯著她看,可是也只擺下手:「你有生理周期,就當我有qíng緒周期吧。我不希望你生理期就說不來見我的面,我們好象也不止chuáng上那點關係了。現在我qíng緒周期了,你也體諒我,讓我自己待會就好了,你做你的功課吧。」
話說到這份上,伊敏也就只好隨他去了。他開車回家,叫了外賣送東西上來,兩人很是沉默地吃了。然後蘇哲進去換了件衣服,走時打個招呼,直接說自己去酒吧喝點酒,可能會回來得晚點,不用等他。
看著門在他背後關上,伊敏煩惱地想,這算怎麼回事。她頭次獨自待在這個房子裡,那種一個人在別人家的感覺很讓她不安。
她也懶得多想,打開書包拿了書,只開了落地燈,盤腿坐沙發上做自己的功課。她承認,處身這樣安靜的環境,學習效率十分高。看書看得累了,她去廚房拿了個蘋果,洗gān淨坐到客廳飄窗台上吃著,chūn天柔軟的風從半開的窗子chuī進來,空氣清新而溫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客廳過去一邊是書房和主臥,另一邊是餐廳、廚房和一個小儲藏室,所有的房間都通風良好,光線充足。
她十歲前住的房子在爸爸再婚時已經重新裝修了,她的房間後來當然給了她異母妹妹住。她媽媽再婚後的家她只去住過有數幾次,就再也不肯去了。她熟悉的唯一的房子就是爺爺奶奶的那個老廠區宿舍,樓道狹窄,拐角永遠堆著雜物,房間內空不高,客廳狹小,廚房衛生間光線全都昏暗,整個結構可以說一無是處,可是她不知道到哪還能找到待在那個屋子裡的那種安心感了。
眼前這個房子裝修得低調舒服,風格是她讚賞的那種。她來過多次了,但看著仍然覺得陌生。她起身去廚房扔掉蘋果核,想起舊時的房子,不禁有點躊躇。
照爺爺奶奶的說法,應該是把那房子賣了,然後把錢給她,充當留學前期必須的花費,爸爸也點頭答應了。
當地房價很低,一個面積不大的老廠區宿舍,唯一的優點是地處市中心,照估價也不過值幾萬塊罷了。她並不惦記那筆錢,但的確想過等錢到了以後,先利用暑假去北京上新東方的托福短期qiáng化班,這樣八月底去參加考試才更有把握一點。可是爸爸那邊一直沒有下文,而在QQ里劉宏宇說現在新東方暑期班報名早開始了,異常火爆,如果不抓緊,恐怕到時根本排不上號。
她看看時間,不到九點,這個事她平時也不好在宿舍電話里談,現在遲疑一下,還是拿出手機打了爸爸家的電話。先是繼母接的,她有點驚奇:「小敏你買手機了呀。」伊敏不好說什麼,只含糊應了一聲。她知趣沒說什麼,叫來了伊敏父親聽電話。
「最近傳出拆遷的風聲,據說有開發商看中了這一片老廠區宿舍了,現在想出手有點難,大家都在觀望。」
爸爸說話也有點遲疑,「小敏,你現在是需要用錢嗎?你叔叔也跟我說了你的打算,爸爸會支持你的。」
伊敏並不想讓父親為難:「沒事,申請學校那是下半年的事了,得等托福成績出來再說,這會不用。」
聊了幾句,她把手機號告訴了爸爸,怕他有事找不到自己。掛上電話後,她迅速盤點了一下自己的經濟狀況。她過得很節儉,但父母雙方各自給的錢加在一起確實只夠學費和基本生活費,北方中型工業城市的生活標準本來不高,她也從來不願意再開口向他們要錢,一向是用獎學金和做家教的收入給自己添置衣物、買學習必要的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