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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蘇哲一邊開車一邊說:「伊敏,待會能不能上去和我嫂子談一下,別誤會,我沒有請你揭自己家事安慰她的意思。事實上離婚對她也許是個解脫,但她現在太緊張樂清樂平了,反而弄得兩個孩子很為難。我是個男人,又是她前夫的表弟,有些話不大方便說得太直接。」

    伊敏不願意摻合別人的家事,但她想起樂清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是點了下頭:「如果孫姐願意聽,我可以從教育心理學角度給她一點建議,但恐怕我的意見也說不上權威。」

    「她不需要權威的意見,她只是欠缺一個朋友,離婚後她好象和原來那些朋友很少往來了。」

    「我和你一塊過去,我怕孫姐看了不會開心,她告訴過我要離你遠點,我也答應了的。」

    蘇哲笑了:「我嫂子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你,不然不會這麼糟蹋我。放心吧,我會告訴她,眼下只是我在不斷糾纏你罷了。」他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而你立場一直堅定。」

    伊敏臉一下紅了,她莫可奈何地回頭看他一眼:「你又何必挖苦我,我如果一直堅定,那會少很多煩惱。」

    「你能為我煩惱,我覺得很開心,至少我在你心裡,不算一個一無是處的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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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孫詠芝來給他們開門,看到伊敏很開心:「剛才樂清跟我說了,出去碰到了你,幸好,不然不知道他要逛到幾時才肯回呢。他們還在上課,我們樓上坐坐吧,我正在整理東西。蘇哲,你自己隨意啊。」

    伊敏隨孫詠芝上了樓,走進她的主臥套間,發現地板上攤了好多東西,孫詠芝盤腿坐到了個坐墊上,招呼伊敏坐:「我現在只要有空,就開始整理東西,分門別類放好,省到到要走時再手忙腳亂。」

    伊敏也坐下,好奇地看著:「現在就整理,會不會太早了。」

    「不早呀,我已經整理了好多不用帶走的東西送人。真沒想到十七年婚姻,兩個孩子,會堆積下這麼多東西。」她隨手拿起一盤錄像帶,「這是我結婚時錄的,真諷剌,本來想丟掉,可是又想,畢竟也是屬於自己的一部分生活了,丟掉也不能抹去了。」

    孫詠芝略有些消瘦,但jīng神不錯,看起來的確如蘇哲所說,有解脫後的釋然,伊敏為她高興。她翻撿著一樣樣的東西:錄像帶、相冊、各種紀念冊、樂清樂平的獎狀、小時候的作文、母親節父親節和生日賀卡、旅遊紀念品、小玩具,把準備留下的貼上標籤,請伊敏用記號筆寫上簡單標註,放進紙箱裡。

    「你的字寫得真好。」

    「從小開始練的,讀師範專業後,對板書什麼的也有要求。」

    看著眼前的琳琅滿目,伊敏不是不感慨的,她有兩次搬家收拾東西的經歷。

    第一次是十歲那年,父母終於離婚了,母親沒有爭取她的撫養權,她被判給父親,但父親也要再婚了。氣得幾yù和兒子斷絕關係的爺爺奶奶過來接她,告訴她以後就和他們同住。她一聲不響點頭,然後去自己房間收拾東西。儘管父母不和多年,但對她還是照顧周到的,她的小房間裡chuáng頭擺著絨毛卡通玩具熊,書架上放著一期期的兒童文學和童話故事書,牆上掛著曾經的一家三口合照。這些她全看也沒看,只將還能穿的衣服通通放進箱子裡,再整理好自己的書包,然後跟爺爺奶奶走了。後來爸爸說要給她把那些玩具和書送過來,她頭也不抬地說:「沒地方放,全扔了吧。」

    的確,爺爺奶奶的房子很小,她的房間更小,只能擺一張窄窄單人chuáng和一個小小書桌,一個簡易衣櫃,從窗子看出去也不過是對面宿舍的紅牆,景色單調。但爺爺奶奶的慈愛讓她從一住進去就覺得安心,經常她媽媽接她過去住,她會明白拒絕,因為她不喜歡敷衍那個她得叫叔叔的男人。可能也因為這,媽媽漸漸冷了和她親近的心思。初中上了寄宿學校,她對集體宿舍並無反感,但每個周末都是背上書包飛快回家,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裡仿佛才會鬆一口氣,外面孩子喧鬧的結伴玩耍對她從來沒有誘惑力。

    可是那個房子很快就要屬於別人了。她從沒想過畢業以後回老家工作的可能xing,然而有個家在遠處篤定地等著自己,感覺畢竟會很不一樣。

    爺爺奶奶說了要賣掉房子之後,寒假返校的前一天,她開著收音機,開始第二次收拾自己需要帶走的東西。

    這時才發現屬於自己的實在少得可憐,甚至比十歲那年還要好做取捨。

    她從小到大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同學之間紀念冊題字留言她從來沒參與的興致,存下來的照片也不多,全裝在一個圓形的餅gān盒子裡,不大好攜帶,她準備把盒子寄放在爸爸家裡,只挑了高中畢業時和爺爺奶奶的一張合影放進錢夾里。再看向書桌上方,那裡是個壁掛式的書架,上面幾乎全是高中教科書和教輔資料,自然沒有帶走任何一本的必要。

    這麼好收拾,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站起身,看著小小的房間,收音機音樂台播放的是一首粵語慢歌,一個帶點蒼涼意味的女中音唱著她不理解的歌詞,可是曲調低徊,在小小房間裡盤旋得傷感。她一直認為自己沒有什麼感qíng方面的固執或者說戀物癖,然而眼見自己居然除了回來時的行李只會帶走薄薄一張照片,和這個房子就此告別,這個認知讓她頭次真切感覺到了生命的貧乏。

    眼下幫著孫詠芝將一個個有紀念意義的物品包好綑紮起來,仿佛可以看見當時的歡樂被定格在這些繁雜瑣碎的東西之中,可是她居然不曾擁有過這樣簡單的幸福,二十年的生命,好象成了被自己刻意遺忘的時光。

    拿著一個穿背帶褲的維尼小熊,她問自己:我是真的對物質或者感qíng都不固執嗎?還是僅僅本能地想只保留最基本的東西,免得再經歷失去時的痛苦。難道自己居然這麼怯懦?

    「怎麼了,伊敏?」

    伊敏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沒什麼,這個小熊很可愛。」

    孫詠芝拿起用絲帶紮好的一迭信,怔了一下,搖搖頭:「呵,更諷剌的東西,躍慶以前寫給我的qíng書。他一個工科生,寫得那麼纏綿,剛開始收到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抄來的。」她臉上的表qíng瞬間變得溫柔,隨即苦澀地笑了。

    伊敏垂下眼帘不發表看法,孫詠芝當然也不等她的看法,只再看發huáng的信封一眼,斷然揚手,將它丟進了旁邊一個廢紙箱裡。

    「我們是相愛結婚的,自以為婚姻的基礎很牢固,加上樂清樂平的出世,好象已經擁有了夢想的一切,可以再無奢求了。可是什麼樣的感qíng好象也敵不過時間,變淡了就是變淡了。有時我也檢討自己,似乎不應該只為了孩子在這邊受比較好的教育,就放他一個人在外地奔波,誘惑太多、責任太遠。可是再一想,感qíng要變質,日夜守在身邊也好象是徒勞,就象身邊一些朋友,以前我覺得她們的婚姻很可悲,現在她們看我估計是一樣吧?」孫詠芝搖頭一笑,「算了,我最近真是嘮叨得厲害,而且對你一個女孩子講這些也實在不妥,可能會害你對婚姻失去信心了。」

    伊敏微微一笑:「不至於,我沒那麼脆弱感傷的。」

    「不管怎麼說,我們的確幸福過,為了那些時光和樂清樂平,我也不會怨恨他了。兩個孩子的東西,我打算再瑣碎也都帶走,他們一天天長大,我想保留好關於他們的每一點回憶,丈夫可能變成前夫,可是兒女不管長多大,總是我的兒女。」

    「那是自然,孫姐。可是你有沒想過,他們十五歲了,對很多事qíng都有了自己的看法,很快就會長大獨立。」

    孫詠芝眼神黯淡下來:「我何嘗沒想過,所以我才想珍惜眼下和他們相處的每一天。我已經不能給他們一個完整的家了,只希望對他們付出多一點,也算是彌補了。」

    「你和林先生只是分開生活,他們仍然同時有父親母親,我相信林先生一樣會關心他們的。所以,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也不要對兩個孩子過份關心照顧,這樣會對他們兩人造成心理壓力。樂平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但樂清看起來已經接受了現實。從心理學角度講,用正常的態度來對待他們,有助於他們建立自己的平衡。

    同時他們的年齡也應該有各自獨立的生活空間和自我調適能力了,不能太拿他們當小孩看待。」

    孫詠芝聽得認真,半晌無言。

    伊敏遲疑一下,還是說:「我說那些大道理也許沒什麼說服力。不過回想起來,我成長過程中父母並不關注我,我怨恨過。但現在反過來再想一下,其實最初他們都是負疚的,十分熱切的想彌補我,我反而被他們的熱qíng嚇到了,因為那並不是一種常態的、我希望得到的父愛母愛。他們只是在努力向我假裝我的生活沒有變化,可是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經無可挽回地改變了。我想樂清樂平希望得到的也不是你沒有底限的付出,你如果能輕鬆幸福,對他們也是一種很好的暗示,證明就算父母不在一起了,生活一樣可以按正軌進行。」

    孫詠芝深思著,神qíng變幻不定。伊敏不再說什麼,她想只能言盡於此,已經有違自己一向的原則了。她將一張張賀卡收拾好,不小心掉下一張,賀卡飄落到地板上展開,居然自動播放起一首聖誕歌曲。孫詠芝拿起賀卡,仔細看著。

    「樂清樂平四歲時收到的,真神奇,電池還能用。」她抬頭看著伊敏,「離婚這事,我父母和朋友看得比我還要嚴重,對著我就yù言又止,要麼是過分關心,覺得我的未來一片黑暗,要麼就是qiáng做歡笑。我討厭他們的這種態度,沒想到我自己不知不覺中,居然也用這種態度對待樂清樂平了。謝謝你,伊敏。你和蘇哲都說得對,我這段時間的確太緊張了。我會試著放鬆自己的。」

    說話間,樂清樂平上完課上了樓,他們看到地上的東西,樂平驚喜地叫:「哎呀,媽媽,你還留著我們這么小的照片呀。這個小發條青蛙還在,以前樂清老和我搶著玩的。」

    「明明是我的,你和我搶才對。」

    他們都在地板上坐下來,翻看著屬於自己的童年回憶。伊敏將記號筆遞給樂清:「幫你媽媽收拾做好記號,下周我們再去打電動,怎麼樣。」

    樂清點頭。伊敏對孫詠芝一笑:「我先走了,孫姐,再見,樂清樂平。」孫詠芝和兩個孩子也仰頭對她微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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