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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7:56 作者: 青衫落拓
    「這是哪裡?」

    「郊區的一個濕地保護區,其他季節會有很多人來觀鳥。」

    「gān嘛帶我來這?」

    「我說了,我們從最幼稚的事gān起,來看看城市裡看不到的星星。」他開後備箱,拿出一個望遠鏡給她,「看,那就是獵戶座,冬天北半球天空最濯眼的星座。夏天天空繁星密布,比較好看,可是只有在冬天,才能看到這麼明亮突出的星光。」

    伊敏舉望遠鏡看了下,她對天文並無概念,只覺得這幾顆星掛在冬日暗藍色的夜空,顯得寂寥高遠。這時一群鳥拍著翅膀出現在望遠鏡視野以內,這樣的暗夜飛行,但它們的姿態卻自有一種從容不迫,她的目光追隨著它們的身影消失在天際黑暗之中。

    「應該是北飛的候鳥經過此地,chūn天快來了。」

    「多美,我喜歡它們揮動翅膀的樣子。」伊敏低聲說。

    蘇哲從她身後環住她,指向天空:「這是獵戶7星中最顯眼的腰帶3星,不過獵戶座最亮的應該是參宿四和參宿七,喏,就是獵戶的左肩和右腳。獵戶座下方那顆是天láng星。如果我們凌晨來,可以看到北斗七星。」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在呼嘯的北風中仍然清晰穩定,一個字一個字送入她的耳中。她放下望遠鏡,直接望著天空,那麼無垠遼闊,面前是暗夜裡看不到邊際的一片湖面,四周安靜得只剩下呼呼的風聲,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自己和身後這個溫暖的懷抱。

    「帶多少女孩子來看過星星?」伊敏冷不丁問。

    「你真會煞風景,」他呵呵笑,「不,我不需要這麼追女孩子,所以我一直是一個人來這裡。」

    伊敏當然不信,不過她也不再說什麼了,將望遠鏡遞還給蘇哲,蘇哲返身將望遠鏡扔到車子后座上,然後重新回來抱住她:「冷不冷?」

    他的手臂有力,他的臉離她很近,他的身上帶著點淡淡煙糙味和皮革味,這個混合的味道她並不反感。她仰頭看著他,一雙眼睛亮如寒星,嘴角微微上挑,笑了:「冷,可是我印象很深刻。你贏了,我猜以後的日子,我會記得你給我的這個qíng人節。」

    「我贏了嗎?其實我並不確定。而且,我要你記得的可不止是這。」他俯下頭,吻向她的雙唇,那裡已經凍得冰涼。他細細品嘗著她柔嫩的嘴唇,一點點深入掠奪攻陷著她,她只有牢牢摟住他的身體,努力支撐自己軟弱地靠在他懷裡站直不至於倒下。

    這一次我沒有任何藉口了,她意識模糊地想。

    這個吻持續了多長時間她不清楚。她只知道,清醒過來她已經回到了車裡,脫力般坐在副駕座上。蘇哲發動汽車,開得不同於來時的平穩,她仍然並不關心他在開向那裡,只茫然看著車窗外黑暗中景物飛快向後掠去。

    慢慢窗外燈光多了起來,路邊出現了行人,蘇哲將車停到師大東門外,轉頭看呆呆靠在椅背上的邵伊敏,伸手替她將搭在額頭的一綹頭髮掠開。

    「只是一個吻,不用這麼天人jiāo戰吧。」

    伊敏伸手撫摸自己微微腫脹的嘴唇:「我怕的不是吻,甚至也不是和你上chuáng,我們已經做過不是嗎?我怕的是身體失控之後心也失控的感覺。所以,」她定定看向他,「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蘇哲微笑:「你對我很坦白,但對你自己不夠誠實。yù望並不是件可恥的事qíng。」

    「yù望當然不可恥,可是聽任yù望驅使就可恥了。」邵伊敏伸手拉開車門下車。

    蘇哲跟著下來,將她的書包遞給她:「那麼設想一下,你會談一場什麼樣的戀愛。沒有激qíng,只有相互的好感,擁抱起來身體不反感就覺得已經足夠,接吻淺嘗即止,一切都在你可以控制的範圍以內,這對你來說有吸引力嗎?」

    「我不知道。」伊敏疲憊地說,「我對男人沒那麼遠的想像力,可是你,對我來說,是一種奢侈,我不確定我要得起。」

    她背上書包,慢慢穿過馬路,向師大大門走去,蘇哲立在車邊注視著她,他拿出香菸盒抽出一隻,背風點燃,直看到那個寂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回身上車。

    開車從湖邊回來時,有一會他是準備帶她回家的,而且他確定她不會反對,可是瞥見副駕座上那個完全茫然的面孔,他改了主意。

    他再一次不能確定,是否應該打破她的平靜。

    第十六章(修改)

    邵伊敏走進學校,今天校園似乎比平常來得安靜,估計出去過節的同學不在少數。她漫無目的隨意走著,既不想回宿舍面對室友,也無心去自習做完給自己規定好的功課。

    那個吻如同一個烙印,重重烙在了她的唇上。她坐到路邊長椅上,仰頭看向天空,仍然可以看到那幾點星光,可是的確沒有剛才湖邊那邊耀眼。她為這個聯想而惱火,同時又提醒自己:嘿,難道往後的日子,看到星星就得起某種聯想嗎?

    然而能讓她聯想到他的何止是星星。

    她坐到渾身發冷,才起來走回宿舍。居然宿舍里只有陳媛媛一個人,正半躺在chuáng上吃著零食看小說,眼裡含著淚光,不知是在借書中哪個人物的杯酒澆自己胸中塊壘。

    她去水房洗漱然後上了chuáng,就著檯燈看一向最能催眠自己的數據結構教材,準備把自己早點送進夢鄉了結這樣的一天,可是一向良好的睡眠也在今天背叛了她。對面下鋪陳媛媛吃零食的聲音已經很擾人了,然後剛有一點朦朧睡意,就陸續有室友回來,jiāo換著qíng人節的感想。

    等到羅音回來時,另幾個女孩子一齊拷問她都有哪些節目,可是羅音qíng緒並不高,只敷衍地說「困了困了,早點睡」,伊敏簡直想感謝她了。室內終於陷入了黑暗和安靜,邵伊敏睡著了,睡得並不安穩,做著莫衷一是的夢。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歸的李思碧輕手輕腳走進了宿舍,一向快人快語的陳媛媛chuī聲口哨:「qíng人節快樂。」

    宿舍幾個女孩全都笑了。李思碧並不在乎,她一向大方,非常安於自己比別人來得醒目這個事實,只掩口大大打了個呵欠。

    伊敏起chuáng洗漱,整理好書包,提了開水瓶去打開水。羅音和她同行,閒閒地說:「昨天你出去以後,啟智兄打來了電話找你。」

    伊敏簡單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可是心裡還是飛快閃過了一個念頭,如果早一點接到趙啟智的電話,昨晚的事應該就不會發生吧。一時間,她的神qíng有些恍惚。

    羅音看到她這樣的神態,略有點詫異,不知怎麼,她覺得邵伊敏儘管舉止和平時無異,但整個人都有點不同於平常,可是她又說不上來到底哪不一樣了。她有好奇心,不過向來並不愛八卦管閒事搬弄事非,現在當然只是想,這個恍惚的神qíng看起來不象是為錯過了一個約會而惋惜,啟智兄的一番良苦用心恐怕是落空了。

    qíng人節,她想,都是qíng人節鬧的。羅音昨晚過的是一個最大眾化的標準學生qíng人節,直到今天醒來還覺得煩悶。

    她跟韓偉國出去吃了肯德基,然後看電影。她既不反感肯德基,也喜歡看電影。可是放眼看去,滿街都是和她節目一樣的人,到了電影院更是人滿為患。她站得開一點,看韓偉國擠在人流中排隊買票,突然深深鄙視自己:我不過是不想在這麼個日子一個人待宿舍里罷了。

    深夜韓偉國送她到宿舍樓下,一路握著她的手,她很想縮回來,可是又有罪惡感,只好對自己說:好吧,改天,換個時間,一定要和他講清楚,不能再這麼拖泥帶水誤人誤己了。

    趙啟智的煩悶比羅音來得qiáng烈得多。

    他一向覺得qíng人節是個惡俗的噱頭,先不提他所厭惡的西方文化侵蝕這樣的大背景,各路商家攢勁造勢的勁頭就已經把原本屬於私密感qíng的事弄成了一場赤luǒluǒ的炫耀狂歡。

    可是架不住小女生看起來好象全好這一口,雖說邵伊敏看著理智,但到底也還是個女生。而且據男生寢室的討論,這一天約心儀而沒別的追求者的女孩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事。他決定向世俗屈服一次,jīng心安排了晚上的節目,打算跟伊敏直接表白。

    開學之初,他很有點忙碌,只能請羅音幫著先把發表了自己文章的報紙帶過去,下午因為處理學生會的事qíng耽誤了一會時間,看天色不早,也不屑於站在女生宿舍樓下,於是走到了東門那邊,拿手機打過去。羅音接的電話,聽到是他找伊敏,以哀傷的口氣念出越劇對白:「梁兄,你來遲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明白平時明明和任何男生沒有多餘話說,用羅音的話講,「生活得比修女還有規律」的伊敏怎麼會在這一天接到電話就出去了。他站在東門外,正轉著念頭要不要去自習室看看,卻看到邵伊敏大步穿過馬路向自己這邊走出來,沒等他驚喜,她走向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捷達,捷達車的主人正靠著車門抽菸,那個人實在太過突出,他一眼就認出曾在理工大後山上見過,當時伊敏的說法是「學生的親戚」。

    伊敏穿羽絨服、牛仔褲加球鞋,背著個大大的書包,打扮和她平時去自習室沒有兩樣,看著並不象是赴一個qíng人節約會。他隔得不算近,暮色中只能看她仰頭看那個男人,他們jiāo談了幾句,那男人拉開副駕車門,示意她上車,她突然轉頭,正碰上他的視線,他只能匆匆轉身走掉。

    各種念頭翻湧,他想,他和邵伊敏大概就得算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在外無目的閒dàng了一大圈,回到空dàngdàng的宿舍,他不避免地失眠了,第二天在系裡碰到羅音,沒等他開口,羅音攤下手:「你們自己談,我沒qíng報可貢獻。」一溜煙就跑了。他只能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的背影,其實他不至於沒品到要去打聽什麼,可是羅音的態度差不多坐實了他所有不會對人說的猜測。

    趙啟智鬱悶了一整天,只覺心頭一口積鬱之氣難以平復。他有過幾次戀愛的經歷了,但好象沒象這一次一樣,從一開始就患得患失,謹慎得讓自己有點不可思議,卻竟然落這麼個結果。

    其實趙啟智表面倜儻,也願意大家認為他清高遠離世俗,但骨子裡是個明智而腳踏實地的人。他接受本校的保研,當時有兩個方向可選:比較文學和新聞學。他考慮再三,選擇了新聞學,照羅音和文學社其他人的共同說法,當然就是放棄了文學夢。儘管小師弟師妹們對他的文學才華依然推崇備至,但他對自己基本有一個比較清醒的認識,知道自己具備才思,但欠缺天份,不大可能在文學這個天才和靈感比訓練更可貴的領域有很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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