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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7:13:49 作者: 匪我思存
想和人家令堂是不是舊相識,說不定老來還得一子呢。』足足笑話了三四天,才算放過我了。」
父親心qíng漸好起來,他故作沉吟,「哦?那我現在豈不也該回憶一下,是不是認得人家令堂?」伯伯們都笑起來,我也低著頭偷偷地笑。汪伯伯隨口道:「先生要是真認識人家令堂,可要對我透個風。我要搶先拍太子爺的馬屁去----這回他是中尉升上尉----我可要告訴他們:『還升什麼上尉?把表拿過來,我給他填上個上將得了!』」
父親大笑,說:「胡鬧!」
汪伯伯翻著他的公文包,笑著說:「人家的檔案我都帶來了,給您瞧瞧。」他拿出份卷宗,雙手拿給父親,「您看看,是不是很像?」
父親的眼睛有些老花,拿得遠遠的才看得清楚,我乘機也轉臉去瞧,別說父親,我都是一怔。家裡有不少父親年輕時的照片,這一張如果混在其中,我打賭連小姑姑一眼都分不出來。他有著和父親一模一樣的濃濃的眉頭,深凹進去的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個挺直的鼻樑,是慕容家的人的標誌,連我這個外貌上完全遺傳自母親的人,也在鼻子上像足了父親。
如果非常仔細地看,區別只是他的唇和父親不是很像,父親的嘴唇很薄,他的稍稍渾厚,還有,父親是方臉,他也是,可是下巴比父親尖一些,不過----他真是個漂亮的年輕人!
父親真的也吃了一驚,半晌才說:「是像!確實像。」他細細打量著,端詳著,「我像他這年紀的時候,也是在軍中,只不過那時候軍裝還是老樣子,他要是穿上了那老式軍裝,那才像極了呢!」
雷伯伯笑著說:「您在軍中時比他的軍銜高----我記得最後一次晉銜是准將。」
父親問:「這個人多大了?」
汪伯伯說:「二十三歲。去年從美國的NAVALWARCOLLEGE回來的。」
父親說:「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啊,我們當年哪裡升得了這麼快。我算是走偏門了,十年裡升了六級,人家還不知道說了多少閒話。」說著隨手就將卷宗翻過一頁,吃力地看了看上頭的小字,「唔,七月七日生……」
父親合上了卷宗還給汪伯伯。汪伯伯還在說笑話:「完了,看樣子沒戲了。我還指望先生真認識人家令堂呢。」
父親笑了一下。伯伯們又說笑起來,又講了許多別的事qíng來博父親開心。父親今天晚上心qíng出奇的不錯,聽著他們東扯西拉,還時不時問上一兩句。他們談了許久,一直到我困得想睡覺了,他們才告辭。父親站起來送他們,他們連聲地道:「不敢。」父親就停了步,看著他們魚貫而出。我困了,想和父親道晚安好上樓睡覺去,就在這時,父親卻叫住了走在最後的雷伯伯,「少功,我有事和你說。」
我聽見父親這樣叫雷伯伯就覺得好笑。雷伯伯是他的侍從官出身,所以他叫慣了他的名字,雷伯伯今日位高權重,兩鬢也斑白了,可是父親一叫他,他就很自然地條件反she般挺直了身子,「是。」
依舊是侍從官的那種唯唯諾諾的口氣,我更覺得好笑了。鬼使神差一般,我留在了拐角的牆後,想等他們說完話後再去和父親說晚安。
父親卻是長久地緘默著。我心裡奇怪,他不是有事和雷伯伯說麼?
雷伯伯卻開了口,他的聲音雖然很低,可是我還是聽得見----「先生……這樣巧……怎麼就是七月七日的生日?」
我的心怦怦直跳。他在說什麼?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還是沒出聲。雷伯伯說:「要不我叫人去查一下。」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樣。哦!他們在說什麼?!
父親終於說話了,「那個孩子……不是三歲就死了嗎?」
雷伯伯說:「是的。是我親自守在旁邊看著他……」
我的耳中一片嗡嗡響,仿佛有一個空軍中隊的飛機在降落,呼嘯的巨響令我眼前一片發花。我從牙齒fèng里一絲一絲地吸著涼氣。哦!天!我到底聽見了什麼?一個秘密?!是個驚天動地的秘密!是個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我qiáng迫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我已經錯過了好幾句話沒聽見了,我只聽到雷伯伯不斷地在應著:「是!是!……」
我竭力地定下神來,聽見父親輕聲地嘆了口氣,我聽見他說:「真是像,尤其是那尖尖的下巴,和他母親長得一樣……」
我用力地咬著自己的手掌,竭力阻止自己喘息。天!父親真的有一個「舊識」!天!那個漂亮的上尉軍官真的可能是父親的兒子!
雷伯伯說:「您放心,我馬上派人去查。」
父親的聲音竟然是痛楚的,「當年他的母親……」
天!
他那個舊識是誰?
一個又一個的炸雷在我頭上滾過。我頭暈目眩,我被這個秘密完全驚駭了!
雷伯伯在勸他:「您不要想太多了。我這就去查。」
雷伯伯告辭走了,我躡手躡腳地走向樓梯,一口氣狂奔回我的房間,倒在chuáng上!
哦!天!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秘密?!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
我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輾轉反側了一夜,做了一夜的噩夢。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濕了我的睡衣。等我從噩夢裡醒過來,天早就亮了。我起chuáng去洗澡。熱水噴在我身上、臉上,令我清醒,令我堅定。我對自己說:「我要去做點兒什麼!我一定要去做點兒什麼!他們去追查了,我也要去追查我想知道的真相!我要知道事qíng的真相!」
二
我說gān就gān。我洗了澡出來,換了一套出門的衣服,告訴梁主任我要去穆爺爺家裡玩,他絲毫沒有疑心,派了車和人送我出門。穆爺爺的孫子穆釋揚是我從小的玩伴,也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我見到他,就悄悄告訴他:「我想去府河玩。」
他說:「好啊,我陪你去。」我暗暗指了指不遠處的侍從們,小聲地嘀咕:「我不要帶尾巴。」他笑了。這種事我們兩個也gān過幾次,甩掉了侍從官溜出去吃宵夜什麼的。他是雷伯伯的外甥,而雷伯伯又是侍從室的頂頭上司,再加上父親又很喜歡穆釋揚,所以侍從室總是替我們擔待了下來,只要我們不是太出格,他們就睜隻眼閉隻眼,只當不知道。
他說:「我有辦法。」
他真的有辦法,他告訴侍從們我們要去二樓他的房間下棋,然後拉著我上樓去,吩咐用人該怎樣應付侍從們後來的盤問。接著我們從用人用的小樓梯下來,再穿過花園溜到車庫裡,他親自開了他那部越野吉普車,帶著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穆家大門。
自由的空氣萬歲!我真想大聲地叫出來。我們順著公路長驅直下,一路暢行無阻。花了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府河。他正要把車開進市區,我說:「我要去萬山。」他怔了一下,說:「去萬山?太晚了,我怕今天趕不回去。」
我說:「我就要去萬山!」
他說:「不行。今天回不去的話我會被爺爺罵死的。」
我說:「如果你不帶我去,我就一輩子不理你!我說到做到!」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他會答應的。果然,他沮喪地說:「好吧,算你狠。」
我們又順著公路繼續走,終於到達了萬山。他問我:「你要去萬山的什麼地方?」
我說:「第二艦隊基地。」
他嚇了一大跳,扭過頭來看我,「你去那裡gān什麼?」
「你別管!」
他說:「你進不了基地的。那是軍事禁區,閒人免進。」
我從手袋裡取出特別通行證揚了揚,「有這個我連雙橋官邸都能進去,它不會比雙橋官邸的安全級別還要高吧。」
他瞪著我,像瞧一個怪物,最後他說:「你真是無所事事!」然後他就掉轉了車頭,我急得大叫:「你做什麼?」
他說:「帶你回烏池!我看你簡直是在頭腦發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頭腦發熱,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麼。你不願陪我的話,你就一個人回去好了。」
他嗤之以鼻,「你一個人跑到軍事基地去做什麼?我不把你立刻押回去的話,我才是頭腦發熱呢!」
我說:「你要是現在把我押回去,我就真的一輩子不睬你了!」
他打量著我,估摸著我話里的堅定xing有多少。我bī視著他,他終於投降了,嘀咕說:「爺爺非剝了我的皮不可……還有舅舅。天哪!」
我說:「我會幫你說qíng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哼」了一聲,言不由衷地說:「那我先謝謝了。」
我們再一次轉過車頭,由於不知道路,我們邊問邊走,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到了基地外頭。huáng昏中的軍港真是美極了。隔著鐵絲網的柵欄看進去,漫天都是玫瑰紫的晚霞,顏色越近天邊越濃----在海天jiāo接的地方,就成了凝重的黑紅色,隱隱地泛著一層紫紗,海水也藍得發紫,海làng的弧線均勻而優美。在那新月形的海灣里,靜靜地泊著整齊的軍艦,一艘接一艘,像一群熟睡了的孩子。
穆釋揚和大門的崗哨在jiāo涉。他一向有辦法,我知道的。他拿出了他和我的通行證,崗哨終於放行了。他將車開進基地,轉過臉問我:「現在你總應該告訴我你想做什麼了吧。」
我說:「我下車,你回去。」
他一腳踩下剎車,要不是繫著安全帶,我的頭準會撞到車頂篷上。我瞪著他,「你怎麼開車的?」他說:「你準是瘋了!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然後回去,那我也準是瘋了。」
我撇撇嘴,「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說:「你要是想單獨留下來,
我發誓,我立刻拖也要把你拖回去!就算你連下輩子都不理我,我也要把你弄回烏池去!」
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呆了一下,說:「好吧。我要去找人。你要跟著就跟著吧。」他問:「你要找什麼人?」我苦惱地說:「難的就在這兒,我不知道。」
他又像瞧一個怪物一樣瞧著我了,他慢吞吞地說:「人家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你卻是越變越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