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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6:40:15 作者: 嚇我一跳
他拿用頭蹭了蹭墓碑,像在跟很親密的人說話:「小日子還算不錯,天天夠清淨。」
遠離喧囂,漬風沐雨,悠然見西山。長眠於此的人,過的正是都市人度假般的生活。
小灰灰的身影在山腳閃了一下,沒多久,腳步聲就近了。
跑到近前時,少年出了一身熱汗,在輕輕地喘。
「能不能別這麼大動靜?驚擾了這裡的居民。」楊勁手裡還提著那瓶洋酒,沒打開。
小灰灰連忙四方作揖,連續幾個快速的彎腰----起身,連續得跟動畫片似的。楊勁看好在眼裡心想:20出頭,身體的零件就是靈。
小灰灰跟一眾逝者打完招呼,又整了整衣服,站到墓前,規規矩矩地鞠了三個躬。
與此同時,楊勁也起身讓開。
兩人收拾了空酒罐,準備走時,小灰灰彎腰正了正墓前的那一小束花。小聲說道:「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他喜歡的,我們都讓給他,只要他開心。」
楊勁回頭看他嘀咕半天,也沒理會。
小灰灰高三畢業就拿了駕照,但是難得摸車。坐進楊勁車裡,還有點莫名興奮。晚高峰都是出城的車,返城倒是一路順暢,他開得挺溜。
楊勁枯坐一下午,加上喝了不少酒,坐在副駕沒怎麼說話。
小灰灰倒是有談興:「小舅舅,跟您商量件事。明年帶上我媽跟我,咱們一起來。」
楊勁眼都不睜:「不用。」
小灰灰:「不用這麼高冷吧,我還沒說讓我姥爺也來呢。」觀察了楊勁的神色,又說:「要讓我說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姥爺他……也挺可憐的。當年身居高位,退下來連個端茶倒水人的都沒有,更別提說知心話的了。」
楊勁歪了歪頭,找了個更舒適的角度靠著頭枕。
「這幾年,連我媽都時不時去看看他。您不露面也就罷了,不讓他去掃墓,這個有點……」
小灰灰謹慎地看向楊勁,不料跟他四目相對,很明顯,成年男子的目光更具殺傷力,小灰灰連忙扭頭看路。
「有點什麼?」
小灰灰嘴閉得死死的。
「我媽連捧骨灰都沒剩下,他每天有吃有喝有出氣進氣,還有什麼好抱屈的?」
這是一根刺。
第12章
多年來,鮮少人敢提起。楊勁萬事不過心,唯獨面對這件事,三秒內變槓精。
小灰灰的母親叫楊銳,是楊勁同父異母的姐姐。他們有個共同的父親,叫楊國強。
楊銳的生母患有精神類疾病,婚前沒任何徵兆,婚後偶爾發病,生下楊銳後,病情日益加重。
當年的楊國強正處於事業上升期、意氣風發時。夫人幾天幾夜不睡,嘶嚎打鬧,影響極差,楊國強忍到極限,跟她把婚離了。
楊銳判給了楊國強,但他以單位為家,又怎麼可能帶個女娃混仕途。所以事實上,楊銳還是她那個精神病的媽養大的。
後來,楊國強又與許言午結婚。這位新太太許言午出身書香門弟,家世背景、教育背景都與楊國強的職業、身份、地位旗鼓相當。人也在政企府機關供職,又是初婚。
楊國強後來級別越來越高,官職越來越大,坊間傳聞也有多種走向。其中一種,就說是這位許太太法力無邊,楊國強是得了許家的庇佑。
許言午出事時,楊勁正在英國讀書。
不是空難,是飛機失聯。
小型客機,飛至非洲東側海面時,與地面失去聯繫。那一事件足以載入人類航空史冊,街談巷議持續發酵,多國聯合搜救隊契而不舍地找了好幾個月,結果是:什麼也沒找到。
沒有證據證明許言午遇難了,也沒有跡象表明她已生還。活生生的人,楊勁的生母,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葬禮當然很隆重,楊勁也因此中斷英國學業,回國發展。
讓楊勁不能釋懷的是,許言午生前寫了遺囑,裡面提到了許父、許母,提到最多的當然是楊勁。財產分配一板一眼,清晰明朗,隻言片語里對提及的人飽含情感,唯獨沒有提到楊國強----她的法定丈夫,代稱也沒有,一個字都沒有。
楊勁父母所處的圈子沒有秘密,楊國強也無從抵賴,許言午那次公務出行,正是他親手簽批的。他當時分管工業,許言午參加的公派考察團,正是赴歐洲調研兼洽談業務。出訪時間調整過一次,也是為了配合他的日程。
許言午去世後,楊勁逐漸與楊國強疏遠,關於母親的死因,他明火執仗地調查了好幾年,父母身邊的同事、朋友,許言午的遺物,母親與他通過的電話,聊天的內容……近幾年的、早幾年的,都被他翻騰出來,反覆咂摸、推理。
他瘋魔一般,一定要找到母親的真正死因。
人的心一旦有了傾向,就很難客觀公正地擺事實講道理。他與父親的關係劍拔弩張,見面成了偵察與反偵察,見了倒不如不見。
母親去世,父子形同陌路,楊勁的姥姥姥爺痛失愛女,不久也相繼撒手人寰。於楊勁而言,世上的親人只剩下零星一個。
楊銳正是其中之一。
楊銳比楊勁大很多,因為母親的緣故,受到父親的恩惠不多,早早結婚,早早生下了小灰灰,在她眼裡,楊勁既是弟弟,又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