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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58:46 作者: 櫻桃煎
穆家姑娘的事遂成了坊間笑談,這樣正好,她便能一心鑽研刺繡之事。
而入京後的少年在高中後就當了個小官,成了百姓口中的梁大人,因姑蘇再無他的牽掛,他竟一次也未回去過,此後數年間凡有人介紹哪家姑娘給他他也都回絕了去。
說是沒了牽掛,誰也不信。
梁大人一路高升,鐵面無私,查獲諸多貪官污吏,為此還得罪了不少官員,但再多人記恨他也不能使其改變心志。
後來,梁大人接到一封密信,信上密密麻麻羅列著多地官員的多種罪狀,其中便有姑蘇穆程貪污重罪。
在梁大人一一查證之下,信上多半人的罪狀都屬實,包括姑蘇穆大人……穆家被抄,穆大人與家中男丁被流放,唯留婦孺住在個狹窄的小院裡,幾個姨娘、嫂嫂弟妹聽人說是梁大人經辦此事,便把仇怨推去了她的頭上,嫌她占了間屋子便把她趕了出去。
那年她二十有八,因繡功極好,倒也有富貴人家的夫人太太願意收容她,也是那年,她接到了皇后懿旨,令她繡件鳳袍。
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等殊榮讓人艷羨,然也不是容易差事,整整三年她才繡好一件華美無雙的鳳袍,皇后娘娘大喜,賜她府邸宅院,那年她已三十有一。
她在白府住了三年,白夫人在她有了自己的府第後就把自家女兒送來她這裡,拜她做女先生學刺繡,她本就喜歡白家小姐,加之閒來無事便應下這事。
白家小姐是她唯一的學生,她將全部手藝傾囊相授,二人要好得連白夫人都吃味,不過還是主動提起要讓自家女兒認她做義母的事。
她這個義母兼師父瞧著白家小姐長大,白家小姐十六歲那年便與一位京城來的公子結了緣,那位公子姓景,家中排行第四,自稱景肆。
景肆愛捉弄白家小姐,她時常氣紅眼睛來芝婆婆這裡,芝婆婆問了幾回才曉得有這麼個人在,便生氣說往後她來這裡時多帶幾個人,然第二日小姑娘就是紅著臉,帶著枝梅花過來的。
也不知那個景肆做了什麼,竟把白家姑娘芳心偷了去,在白家小姐年滿十七後就把人迎娶回京去,也是那時候人們才知景肆貴為皇子。
年近四十的芝婆婆沒了稀罕的學生,閒閒無趣只有和白夫人一起嘆氣,某日往布市去時忽聞街道上車馬聲,她回頭一看,馬上坐著的正是梁大人。
哪怕二十載未相見,他們還是一眼認出彼此,那日她是含著淚回去府上的,哀婉嘆息幾日才重新把心事藏好,互不相見便是,只當世上沒有這個人。
可世事難料,她的侄子竟在嫖賭時殺了人,她弟妹前來求她,說她的兒是當年尚在腹中才保下來的,是穆家的獨苗,又道梁大人是她老相好的,她還是皇子妃的義母,定能救下他的。
舊相好……她剛剛藏好的心事又被人剜了出來,她終於還是答應了,救他們穆家的獨苗,然後去求見了梁大人。
他們都老了,各自未娶嫁,然而所說的話只是官與民的話,那一面後,她的侄兒得了救,聽他說,那是他第一次做包庇之事……
也是那之後,她便離了姑蘇,一路去過好多地方,終於在若榴歇了腳,巧的是她前些年曾在姑蘇街頭救過一人,那人正是李元的爹,因是恩人,他便將老宅院給了她,自己跑去兒子在村頭建的新房裡住,去前還千叮嚀萬囑咐要李元照看好恩人,李叔的古道熱腸或許皆是來自他爹身上。
在若榴住了沒多久,便有個靈氣的姑娘來拜她為師,這靈動模樣,讓她想起自己的乖徒兒,便應承下來,可她沒想到的是這個琴棋書畫全都會的女子唯獨做不好針線活,笨手笨腳學了快一年也沒學會皮毛,那時她已懷了身子,賭氣說:「將來我的女兒定比我厲害百倍。」
芝婆婆講到這處時笑說:「不過這事你娘還是說錯了,我們小意豈止比她厲害百倍,少說也有千倍罷?」
***
從暖洋洋的小屋裡出來時天空竟撒了雪下來,夏意被寒風吹得清醒些,伸手接了兩片雪。
六花銀栗在手心消融,她轉頭跑回屋子裡與芝婆婆說:「下雪了。」
今冬的雪來得極晚,大雪都過去許久了才飄雪。
芝婆婆起身,披好披風才出屋,果真見大片大片的雪往下落,她取出把油紙傘給小姑娘,道:「快些回去罷,當心雪下大。」
「嗯!」她撐著傘出院,掩上柴扉便又收好傘。
好容易才下雪,還是不撐傘為好。
片片玉絮,紛紛揚揚落下,髮髻上、衣裳上、甚至臉頰與手背上都有,涼涼雪瓣化做水滴。衣裳上的細絨毛在寒風中被吹得開花,偶沾上一片雪,融化後就合成一縷,任風吹也吹不開。
天寒地凍的,人都鑽在屋裡暖和,外頭一個人影也沒有,她便傻乎乎地走幾步轉上圈兒,走幾步轉上圈兒,終於在轉了第四圈後見著個披著大氅的少年郎。
玉樹臨風的少年啊。
她再不轉圈兒,直直朝他跑去,歡聲問他:「可是我轉暈了?」
景深解開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你沒轉暈,暈的是我,恍疑是我見著小仙子了。」
他忽然嘴甜,夏意又紅了臉,低頭牽了牽厚重的大氅,道:「它挨著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