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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58:46 作者: 櫻桃煎
沒幾下便聽外頭篤篤鐺鐺的聲音,以前從未聽過的動靜,好忍幾下未果,又唬著臉推門出屋。
孟夏天長,天光還沒落,鐺鐺的聲音是從院外傳來,引著還在生悶氣的夏意走去門口,爾後便見景深、先生、阿寶連同阿溟四人在老柳底下扔石子。
老柳較低的樹枝上掛著個破鑼,石子兒砸上去能不響麼?
夏意還從未見她爹爹這樣頑過,看著他同幾個小孩兒笑著扔石頭攀比的場景,一時覺得她爹爹也像個小孩兒。
無聲走去幾人身後時還是景深先留意到她,一見便笑:「怎又出來了?」
剩下三人聞聲也回頭來,先生許是覺得這場景教他家姑娘看了有失顏面,咳上聲才丟了手上石子。
阿寶熱情邀她一道玩兒,心裡想的卻是這下有人給他墊底來,然他沒想到夏意一上手就扔中來。
連夏意也很驚訝,從未玩過這類遊戲卻頭一下就中了「靶心」。
景深見狀吹捧起來,說她是女將軍轉世,她這下再不氣了,又歡喜地連扔幾塊石子,幾乎是百發百中。
是日薄暮,小破鑼篤篤鐺鐺響個不聽,本屬於少女的一些心思也消失殆盡,換了阿寶的叫苦聲和景深無止境的夸捧。
先生失笑,回屋提筆留了一小記才做別的,書案上的小匣子裡,收羅了他村居若榴來的全部趣事……
***
小滿日動三車,蠶婦們煮蠶、抽絲、剝繭,日夜皆可聞繰車嘈囋聲,農夫們則在頭一日就將水車架好,天未亮便打著火把往河岸祭水車神,魚肉、香燭與淨水擺好,起磕頭拜祭,再才是潑水、踩水車灌溉田地。
水車聲與鑼響聲底下,河水的水花像一條條白肚皮肥魚,一逕躍起飛至地里。
隔岸觀田的景深見這場景,即刻像福寶那樣一抖擻,拋去了僅剩的些因起得過早而生出的不悅情緒。
自來若榴後,連枷打稻他見過、收石榴以及給石榴穿冬衣他也看過、摘過棉花、與村人們一道過過年、看過他們春耕夏耘……
覺得新鮮的同時也感嘆過,他曾讀過許多寫農人辛勞的詩作文章,然紙上所窺終抵不過親眼所見與親身所歷,故嘆其艱勞,感其睿智。
沒想到父王將他送來鄉下一遭,倒還教他多添了些聖賢之思。
正美滋滋暗自誇捧自己時候,身旁另一個隔岸觀田的出聲來:「厲害麼?」
「嗯。」
「再厲害也得摘了槐花兒回來再看。」
景深將視線從水車上收回,見身邊抱著圓籮的小姑娘瞪著眼看她。
不知是錯覺還是事實如此,近來她看他時總愛瞪眼,那雙生的同他一樣好看的桃花眼愈發惹人,還真是長大了……至於瞪眼的威懾力,幾乎沒有。
夏意見他無所動,氣餒催他幾聲,心下只恐槐花被別人摘完去,放在往常,她定是頭幾個到樹下的。
「著急什麼?」景深看她急忙忙走著,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這漫不經心的語氣自然別想得到回應。
村北有三四棵大槐樹,四月里槐花淡香籠了方圓七八戶人家,景深跟夏意快到轉角處時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再然後走在他身前的人剛一拐彎就掉頭撞進了他懷裡,手一松圓籮也掉在地上。
景深嚯地一下彈開了兩隻胳膊,不敢動,垂眼看胸前的小腦袋,心跳有如雷動。
懷中人顯然也驚了驚,從他胸膛抬起頭來,摸著撞疼的鼻子道:「我錯了。」
他竭力忽視方才的悸動,找回聲調問她:「見著什麼了?」
不等她答,拐角處便來了個背著竹篋的圓腦袋禿子,笑瀰瀰模樣,聽他開口:「小夏丫頭還怕我?」
景深看看他,又看回夏意臉上,帶著點紅的臉蛋兒在聽了這話後一皺,轉過身去沖那人哼哼一聲。
那人從竹篋裡頭摸了包芝麻糖膏出來,伸到她面前:「來來來,專程給小孩兒帶的糖,你也吃。」
夏意手抬起來,快挨著糖包時候又縮回來,拿與不拿交鋒之際身後人給了那人一枚銅板,夏意回頭看看景深,他正抬著眉毛笑。
這下她便心安一些,從那人索了兩塊芝麻糖來,那人拿了銅板,看了眼景深直笑:「久不來若榴,小夏丫頭也成親了啊,怎沒請老夫吃一回酒?」
夏意一下脹紅臉,那人還繼續說著:「新郎官模樣不差,以前倒是沒見過……」
「你、你休要胡說,他只是個小哥哥。」
那人這才打住,見兩人都面紅耳赤的,知是打趣錯人了,嘶了聲兒:「嘿嘿,老夫去別處瞧瞧。」
說完就背著竹簍去了,留下兩人僵站在原地,夏意垂頭不語,覺得手心裡兩塊芝麻糖都在發燙,身後站著人也久久沒有動靜。
都怪那癩頭壞人,睜著眼胡說。想著她更難過些,景深會不會為了這話疏遠她?
景深若知道她這般想,定也覺得默契,為了教她別在意,他只有自己先靜下心來,等面上不哪般燙時才道:「那人頭上長了好大塊癬,莫不是此前說過的癩頭先生?」
「嗯。」
「什麼癩頭先生,叫他癩頭賴子才是,滿口胡話。」
夏意聽他這樣說才收起些羞赧,抱起地下的圓籮繼續往老槐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