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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0:06:44 作者: 荷煜
    我說:「可皖螢他們說,你有改變刑罰的權利。」

    「我的確有,所以你要求情是嗎?」沈見青的臉冷了下來,「讓我猜猜他們是怎麼說服你的,哦,對了!一定是說阿頌是為了拯救邱鹿、溫聆玉他們幾個蠢貨才會選擇叛離的是吧!」

    我沉默地注視著他。

    沈見青咬著牙擠出一個笑,挑著眉說:「我當然可以,李遇澤,只要是你說的,我都願意照做。不過……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做。」

    我心下一沉,但還是問:「你說。」

    「這件事不急,之後可以慢慢來。」沈見青說,「我可以改變刑罰,但是按照寨子裡的規矩,叛逃是重罪。或許改換之後還會更加痛苦也說不定。」

    我說:「只要他活著,怎樣都行。」

    「好啊。剛好你不是一直很關心那三個蠢貨的下場嗎?明天我帶你一併見識一下。」

    他們的下場?

    沈見青之前說的,他們所中的蠱蟲嗎?

    我的心重重在胸腔里躍動一下,惶惶不安升騰起來,恐懼占據了上風。

    第二天很快就到來了。

    我在沈見青的攙扶下,隨他一起去看看,寨子裡會怎麼審判叛徒,還有……還有沈見青說的「下場」。

    我的右腳被木板定住了,完全落不了地,我只能整個人靠著沈見青的力量勉強站立。他的右手扶在我的腰上,灼熱的溫度穿透薄薄的衣服,貼在了我的身上。

    還有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青草的氣息,一直縈繞在我鼻尖。

    我很不習慣這樣依靠一個人,不自在地說:「你可以幫我找個拐杖,我就能自己走了。」

    沈見青卻很高興的樣子,扶在我腰上的手更加用力,把我緊緊地攔在他身上:「我才沒有那麼傻,我就要你靠著我,走的每一步都有我在旁邊。」

    我:「……」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我已經快要麻木了。

    因為帶著瘸腿的我,這一路很不方便,有些狹窄的地方還要他背著我才能過去。但沈見青卻是一副樂此不疲的模樣。

    等到了聚居地時,苗民們已經早就到齊了,儼然是在等待我們兩個的樣子。依然是那個大堤壩,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了什麼篝火,我的心情和心境也全然不似上次來到時那麼輕鬆。

    都說時移世易,沒想到世事變化這麼快,時間倒還追不上。

    在木頭壘起的高台上,首領已經坐下了,他身旁是楚楚動人的皖螢。她一看到我,就投來詢問似的目光,我輕輕地點點頭,算是回應。沈見青很敏銳地感知到了什麼,只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別看別人,我會難過的。」

    他沒有權利這麼去要求我,我在心裡暗暗道。我轉頭與他對視,他笑了笑,把我安頓在一旁。

    在人群圍繞的中心,赫然跪著一個年輕男人,他一身深灰色苗服,面容敦厚,手腳都被捆縛著,神色很平靜。

    他是那天打翻了溫聆玉酒杯的那個男人!

    第35章 蠱蟲傀儡

    他就是阿頌嗎?

    我驀然間好像明白了。他為什麼會突然叛離,為什麼要追著去護送邱鹿一行人。

    準確地說,他應該是想保護溫聆玉。

    在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他凝視著溫聆玉的眼神說不上清白。

    阿頌筆直地跪著,對四周的議論和指點都充耳不聞。我雖然聽不懂,但察言觀色也還是會的。寨民們說的話想來並不太好聽。

    昨天為我治療腳傷的蘆頎就在邊上,已經是老淚縱橫,數次想要上前去,都被周圍的人給攔了下來。

    阿頌轉頭看向他父親,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哀傷,但並沒有後悔。

    對於即將可能面臨的所有懲罰,他都沒有一絲後悔的情緒。

    我忽然想到了沈見青說的那句「苗人固執」。

    原來這就是灼熱地愛著一個人嗎?即使她不接受,甚至那個她對所有的付出都不知道。

    九死其猶未悔。

    現在很多人對於情感喜歡用「值不值得」來衡量,但我從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一個答案。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高台上響起沈見青的聲音,所有人都在低處仰視著他。

    他藏青色的苗服長袍在風中微微起伏,繁複華美的銀飾纏繞在烏黑的發間,神色淡漠而威嚴。

    無人不屏息聆聽。

    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的確會是這一片天地未來的主宰。

    沈見青說完,苗民們面面相覷起來。皖螢的臉色不變,但狹長漂亮的眼睛裡卻有喜悅的神色一閃而過。

    我心裡一動,趕緊扭頭去看蘆頎。白髮人送黑髮人,是這個世界上再殘忍不過的事情。他已經停止了流淚,跪坐在地,蒼老的面容上每一根溝壑都是歲月的痕跡。他愣愣地聽完沈見青的話,驀然雙手高舉過頭頂,傾身緩緩向下,額頭觸地。

    周遭議論紛紛,我卻覺得心裡一片悲傷。原來一個父親真的會願意為自己的孩子做到這個地步。

    很快,從側邊走出來了兩個男人,一人抱酒罈,一人執酒碗。

    這個場景何其眼熟,讓我忍不住想要站起來。那天,砍火星儀式的那天,不也是這樣的嗎?甚至倒酒和執碗的人都依然是他們那兩個。

    不同的是,那天所有人都喝了酒,所以我們也放心大膽地跟著喝了下去。而這次,卻只有阿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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