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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32:52 作者: 富貴金花
世人聽聞顧相此行是為伐暴君以明天道,無不拍手叫好。入秋時節,家家戶戶從田裡新收了糧食,但百姓知道行軍打仗需要糧草,於是都將自家的糧草奉上以充軍餉。
顧珩不願收拿百姓的東西,哪怕只是一粒粟,然而民群慷慨激昂,甚至拿著米筐來到軍前,圍在大軍帳篷外,硬要顧珩收下。
這一路下來,除卻當時在吳州惟恐傷及百姓,耽擱了幾日,顧珩還沒有打過敗仗。
只怕是陸起戎刻意想挑撥離間,才會這樣說。
冷靜下來後,她一把推開陸起戎,眼神冷若冰霜:「你說謊。」
陸起戎被她一推,踉蹌了幾下,好不容易才勉強站穩。
「珩郎與我一直都有書信往來,這幾日也不外如是,陸起戎,珩郎討伐暴君是人心所向,你不要在這裡信口雌黃。」
秦觀月越說越急,瓷白的面容不禁微微泛紅:「你別在我眼前站著,趕緊走。」
陸起戎聽著她一口一個珩郎,心裡像是被千百隻刀子划過。曾經在她懷中明眸含笑的人,如今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一種惡毒的念頭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像是藤蔓般緊緊纏繞。
「那些信,他隨便找人代筆亦無不可,你就能確信真的是他寫的嗎?月娘,顧珩作為將領失蹤數日,只怕凶多吉少,你還是應當為了你和孩子,早做打算。」
秦觀月怔愣在原地,原先凌人的自信氣焰,亦在這一句質問里慢慢地被消解。
她想起這幾日顧珩送來的信,字跡潦草得都讓她難以辨認,而且從前戰事最緊張的時候,顧珩也不會這樣敷衍,可如今,那些信卻越來越短,倒像是怕言多必失,露了馬腳。
秦觀月心裡似有一塊巨石陡然壓下,壓得她呼吸都變得困難。
陸起戎看著她身形一顫,就要向後倒去,旋即扔開竹杖,伸手扶住了她,兩人齊齊摔倒在地,任由秦觀月砸在他的身上。
秦觀月坐在地上緩了緩,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掙開他的懷抱,迅速地站起來。
陸起戎眼底的神色漸漸暗淡,他狼狽地摸來那柄竹杖,撐著竹杖站起來。
「月娘,在被抄封之前,我私自留了兩座宅子託付給心腹打點,只是那兩座宅子在洛州,與霽州差不多偏遠。但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帶著你和孩子一起,至少不會被陸起章找到。」
陸起戎頓了頓,向秦觀月面前走近了一步:「況且,陸起章算不得什麼勁敵,你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能夠召集舊部,一舉攻下燕宮。我還是會像從前與你說的那樣,讓你坐上世間最尊崇的位子。」
秦觀月只覺得世間萬物歸於混沌,耳邊嗡嗡作響,陸起戎說了什麼,在她這裡也聽不清晰。
纖密的鴉睫簌簌顫動,她攥緊了掌心,靜靜地閉上了眼。
「他不會死。」
良久,她緩緩睜開雙眼,眼底居然沒有一點濕潤,只剩無盡的堅毅。
「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要親自找到他的屍首,將他帶回來,與我葬在一塊。」
無人谷間飄蕩的風,已然沾染了幾分寥寥的秋意。
它肆意橫撞在山谷深石間,響盪出陰森的聲響,如鬼魅般四處飄蕩,將空氣中沾染的濃重血腥味散向無人谷的每一個角落。
無人谷毗鄰燕都郊外,卻沒有人煙。
這裡到處是深不見底的暗谷澗流,層山高聳入雲,濃霧如墨。這裡是兵家必爭的險地,卻不適合百姓居住。只因為這裡地勢險峻,一旦走進谷中,無異於邁入死路。
無人谷遍地都是森森白骨,是燕都百姓聞之喪膽的地方。
數日前,顧珩領軍南下,由於陸起章在彥州布下層層陷阱,實難以突圍。
顧珩不願與陸起章再做無意義的對峙,沿途而來,雖然他已經萬分小心,害怕傷及百姓,但戰火所及之處,仍然不可避免地牽連民生,如今哀鴻遍野,他實難心安。
此外便是,他還有自己的一份私心,想要早日凱旋,與秦觀月重逢。
於是顧珩親領一小支軍馬繞道而行,意欲從濱州探進,背後刺入燕都,拿下燕宮。
然而中途遭遇埋伏,鏖戰之下,幾名士兵以命相護,讓顧珩與三名士兵逃出險境。
即便如此,後路已斷,無奈之下,顧珩幾人只能被逼進無人谷中。
他們被困在無人谷已經七天,顧珩的右肩中了敵軍一箭,雖然箭矢已忍痛拔出,但此處無藥可醫治,他只能以衣料勉強纏綁,不時仍有血跡滲出,浸滿了衣裳。
不知昏迷了多久,顧珩才緩緩睜開眼。
右肩受到牽引,傳來陣陣隱痛,他不禁皺了皺眉,扶住身後的一塊岩石,勉強撐坐起來。
七天內,跟他來的三個士兵,已經因失血過多死了一名。剩下的兩名,一人奄奄一息,另一人亦在谷中被迷霧隔開,跟他們走散。
顧珩的腿邊堆著戰馬的白骨,為了充飢,他們只能殺了戰馬,以求活命。
然而如今,最後一匹戰馬也已經掙脫了韁繩,不知所蹤。
顧珩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撫上左心口的位置。
那裡縫著秦觀月親手為他繡的平安符,他還記得離別前秦觀月哭紅的雙眼,她在馬車裡緊緊抱住他,讓他一定要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