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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32:52 作者: 富貴金花
秦觀月躲在衣料下不敢出聲,賀風從車前躍下,擋在了守衛面前。
原先守衛不由分說地便要打開箱蓋,作勢要翻開檢查,賀風先他一步替其掀開箱蓋,坦誠地露出裡面的廢衣料。
賀風亦喬裝打扮過,如今穿著宮裡雜役的衣裳,臉上用黃泥塗過,瞧不出原貌。
他將一包碎銀塞到守衛手中,壓低了聲音:「這是小的孝敬您的,您當值不易,且去換些酒喝吧。」
守衛明白,繡房的衣料,都是給天下至尊至貴的這些人作衣裳使的,價值不菲。
故而繡房裡常有繡娘偷拾些碎布料積攢起來,等人運出宮變賣銀錢。
眼前這人約莫就是幹得這般活計。
賀風又說了幾句好話,守衛掃了眼那箱子裡已有些發酸的布料,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布袋,揮了揮手:「走吧。」
賀風向守衛道了謝,緩緩蓋上了蓋子。
前方宮門緩緩打開,賀風重新駕起騾車,抬手一鞭在騾身上,騾車向宮門駛去。
燕宮漸漸消失在二人身後,賀風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騾車拐入城東的某條巷子又漸漸停下,箱蓋再次被打開,秦觀月聽見賀風的聲音再次響起。
「娘娘,可以出來了。」
在賀風的攙扶下,秦觀月終於得以從那充斥著異味的箱子裡出來。剛走下騾車,她雙腿虛軟地撐扶住一旁的牆壁,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像是要將膽汁都吐出來。
賀風站在一旁看著也不好插手,只得背過身去,等秦觀月的嘔吐聲停止,他才遞給秦觀月一個不知哪來的水囊和帕子。
秦觀月搖了搖頭:「不用了,走吧。」
早有輛馬車停在巷口等待,騾車被人駛走,二人換坐馬車而行。
上車前,秦觀月問道:「這是要去哪?」
賀風接過車繩,沉聲道:「前面不遠就到了。」
馬車向西郊駛去,一陣煙塵被風捲入簾內,幾片火灰飄旋在馬車內,最終停落在秦觀月裙上。
秦觀月正思忖著這火灰的源頭,馬車外忽而響起一聲猶若驚雷的轟隆巨響。
馬兒受了驚,嘶鳴不止,賀風用力扯住韁繩,才得以勉強穩住車身,但還是扯斷了右側後邊的輪轂。
秦觀月心跳地極快,尚未從震驚中平息,余驚之際,她挑開車簾向外看,眼裡倏然流過驚懼。
飛揚的塵土間,龍虎觀轟然倒塌,往日的輝煌不再,沉淪為一片碎瓦黃沙。
賀風下車修整輪子,與秦觀月一齊將目光落望向那處廢墟,眼底怒火衍燒。
龍虎觀是京中最負盛名的道觀,亦是顧珩往日參學之處,而今物是人非,皆是陸起章的手筆。
他要毀掉顧珩在世間的名望,先從摧毀城中道觀開始,沒有了信仰的依託,顧珩的聲名會隨日淡去。
可陸起章料錯了,磚瓦輕易便能摧毀,人心卻不能輕易動搖。
幾名青衣學子從塵埃間走出,人人面露慍色,其中為首者滿目怒色地豎指向那些手握火石的兵卒呵斥:「朗朗乾坤之下,豈容爾等奸佞小人為非作歹。」
兵卒一步未退,一名官服士者站在兵卒身後開口:「何人在此處喧鬧!」
領頭學子不卑不亢地一禮:「這位大人,我等皆是今歲貢士,進京趕考路過此處。龍虎觀為我大燕第一觀,先帝亦曾為其題詞,如今形容盡毀,便不怕招來天下人的非議嗎?」
「非議?」那人像聽見了極大的笑話,不顧學子們的怒色,依舊哈哈大笑了幾聲。
笑聲停止,他才直起腰來,上下掃量了學子幾眼:「我勸諸位不要多事,我們是奉命行事,非不非議的,輪不著我們來管。」
「難道大人不知這龍虎觀正是當今丞相的參學地嗎?大人就算是依命行事,也要認清是非,莫從錯了命。」
那身著官服的男子往地下狠狠地啐了一口:「丞相?你們說的是在獄中羈押的反賊李氏吧。他如今自身難保,你們還是少招惹晦氣,再不走,便讓你們陪他一起蹲天牢。」
話音剛落,便有幾個兵卒手握刀戈開始驅逐。
秦觀月下意識地坐在原地,只覺得背脊僵直,她滯滯地放下車簾,賀風似乎在車簾外說了什麼,但她耳邊只能聽見一陣嗡嗡的聲響,其餘的什麼也聽不到。
輪轂修好,賀風駕車又行,而秦觀月腦子裡一片空白,只不斷迴響著剛才聽見的話。
顧珩為什麼會變成獄中的反賊李氏。
她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只覺得後腦像炸裂般疼痛。在最後的意識消弭之前,她緊緊抓住窗框,嘗試著開口找賀風求救。
然而馬車行得太快,她那點微渺的聲音最終被吞噬在急烈的風聲里。
秦觀月陷入一場漫長無比的漆黑夢境。
她夢見顧珩奄奄一息被吊在木架上,四周是昏暗陰濕的獄牢,鮮血浸透了他雪白的衣裳,甚至還有老鼠爬過他的腳面。
獄牢里有燕帝,有陸起戎陸起章,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面孔。他們排著隊站在顧珩面前,將這個狹小的牢獄填得沒有縫隙。
他們站在一起,投射下極具壓迫性的暗影,那暗影似鬼魅般籠罩著顧珩低垂的面孔。
秦觀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見他身上綻開的血痕,亦能聽見他痛苦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