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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32:52 作者: 富貴金花
屋中,無塵為顧珩倒了盞清水。
典獄司的士卒進駐之時,大肆搜颳了清平觀,除掠了幾幅前朝大家的字畫外,便再無可得,一行人啐罵後,將顧珩常飲的茶餅也分刮而去,如今,連碎茶沫也尋不見了。
「陛下不是這樣聰敏的人。」
顧珩翻書的手一滯,抬頭看向眼前青稚的臉:「說這話,是想幫他們定我的罪嗎?」
「丞相不會蠢到這樣。」無塵骨子裡有一股韌草般的倔強,他垂首侍奉在一側,再一言不發。
顧珩耐性看著眼前的少年,似乎對他肆意揣度的話來了興致。
無塵抿了抿嘴,由繼續說道:「陛下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對待丞相?」
冷箭難防,顧珩深知此事內里的蹊蹺,只面對眼前的少年,不忍言多。
「世間不是萬物都可卜的,陛下是君,亦是人子。」
不多時,只聽屋外有腳步聲逼近,合該是放飯的時辰了。
叩門聲起,無塵還未上迎,那人便兀自推門而入,好似那聲叩門只是為了警醒。
「先生。」
一句不咸不淡的問候讓顧珩直了身子。
怎麼是他?
「先生忘了我了?」
那人重又抬臉,將手中的錦盒交由無塵,對上顧珩的雙眸。
顧珩只稍思索了片刻,在當時嘈雜的場面下摘取出了這樣一個名字:「秦榮。」
秦榮身著內侍的青衣,但對顧珩行的卻是讀書人的師禮。
「先生想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秦榮上前了一步,對著無塵說道:「這樣的飯菜不吃也罷,污了先生體面。」
顧珩對於秦榮略顯文儒的作派蹙了眉,這樣的人,總該是有些膽怯的,但是他確實又站在這獄卒把手的重圍里。
於是平聲回道:「秦榮,我雖於囹圄之中,但尚有辨人之目,你來這裡,不會是來尋我做學問的。」
秦榮未曾與顧珩相交過,卻被他的自持懾住,於是開口:「先生錯怪學生了。」
秦榮微微屈身回稟著:「先生『天下一教』的罪名已傳遍了京城,道佛兩派也亦僵持著,學生在龍虎觀中求學,得悉此事,便求了真人----」
顧珩接了他的話:「沒了我,就要有其他人講經,於是你就混在龍虎觀的道班裡,進宮了。」
「先生說對了,也沒說對。」
「哪裡沒對。」顧珩有些意外。
「我不是混進來的,您進觀那年十五,我八歲。」
經久的往事又攀湧上顧珩的腦海,他於一艘商船上顛簸飄蕩了月余,才從南浙來到了燕都,一路坎坷,均隱在了龍虎觀這三個字背後。
秦榮向顧珩再一作揖:「學生,道號戌道。」
顧珩自入仕後,因政務所掣,便龍虎觀少了些往來。而經他一提醒,那依稀的模樣便逐漸有了輪廓。
「我得了您的恩惠,您入仕後,在龍虎觀創設了私學,我便入學讀書了。」
顧珩一時心緒有些複雜,半晌只回了句:「龍虎觀,一切都好嗎?」
秦榮面上添了幾分憂慮:「學生此來,不是同您敘家常的,學生們都知道,此事,您是被冤枉的。」
「秦榮,你此番心意我亦知悉了,此事,我不想將龍虎觀牽扯其中。你勿多耽擱,還是儘早離了吧。」
顧珩本性的孤寒將秦榮言下之意遮蔽。
「門外的庸人學生已打點好,不過是一群貪財之人,丞相何懼?」
秦榮並未理解顧珩的用心,自習道習文以來,顧珩與他,或稱為師兄,或稱為先生,但都是他行事的圭臬,如今他長成,更是極為迫切的想追隨顧珩。
顧珩的面色也在一瞬之間驟變:「秦榮,誰給你的膽子允你如此行事?」
「學生知道賀大人外面做些什麼。」秦榮的話雖坦誠,但更像是威脅。
而顧珩有意獨自擔下罪責,將賀風放走,也確有他事。
秦榮好不避諱對上顧珩的眸子,而後又直挺挺的跪下。
「您開官學,擇數百鄉子入仕,又大興文教,天下學士,均仰仗丞相,還望丞相,珍重。」
他並未起身,繼續說道:「您在外有您自己的安排行事,學生不過問,學生只是想盡一份綿力,為天下讀書人謀求一個生路。」
「你要什麼。」
「您的一篇文章。」
無塵於二人旁研墨,顧珩與秦榮仿似一雙胞兄弟般相對而坐----交談、筆錄,直至兩盞茶都涼透了,秦榮這才揉了揉酸楚的手腕起身。
「等等,幫我帶個東西吧,我抄好了。」顧珩在案下一堆雜章中翻出了個小箋。
秦榮直了直背問道:「先生是給故人的嗎?」
顧珩一愣,這首小賦是他為秦觀月生辰所做的,但現下卻無機會在那日給她了,裡面夾帶的還有一份地契,原意讓秦榮轉給賀風,再由賀風藉機轉給秦觀月。
不知怎的,這句故人到讓顧珩遲疑了,這樣率直的情意,他或許應該自己當面給她。
顧珩笑著擺了擺手:「算了,屆時我自己送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