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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23:20 作者: 小夜微冷
沒錯,他是個宦官,可又不全是。
年幼時的他,父母早亡,至親叔伯都想要霸占他家的桑田和牛,拼了命搶他,最後,他跟了爛賭鬼大伯。等田、牛到手後,大伯就開始嫌惡他,動輒打罵,愛惜耕牛,便讓他頂了牛去拉犁;後來大伯把家財輸光,不光賣了女兒,還逼他學行竊……
他永遠記得,九歲的生辰那夜,大伯不由分說地揪著他的領子,把他連拖帶拽地弄到賭坊,讓債主挖他的一對招子,償債。
那債主看他是個乾瘦幼小的孩子,動了惻隱之心,把他們伯侄二人打了一頓,便放走了。
他恨不過,發誓報復。
他知道濟世堂藥鋪的小學徒常在山上採藥,便留了心,與那小哥常套近乎,『有意無意』地學到了不少東西,知道山上哪些是治傷止血的藥草,哪些是要人性命的毒物。
沒錯,他往大伯的飯菜里下毒,差點藥死這老混蛋。
半死不活的大伯很快就疑心到他,把他吊起來毒打了一頓,從此後就開始防著他,終於找著機會,托人牙子五兩銀子把他賣進了象姑館。
什麼是象姑館,其實就是男妓館。
說實話,在館裡,他比家裡過的體面多了,至少不用再餓肚子。漸漸的,他乾癟枯黃的臉豐潤白皙了起來,個頭也迅速拔高,因樣貌俊美,他被迫塗脂抹粉,打扮成女子的模樣去取悅恩客。
他從成丁起便開始打茶圍、出條子,甚至過夜。
那時候太小,傷了身子,以至於而今雖能像正常男人那般行房事,卻再沒了生兒育女的能力。
這和太監,又有什麼分別。
妓.女用身子和花言巧語取悅男人,他們這些小倌兒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小時候讀過些書,腦子也算靈光,在奉承之餘,他總會用最貼心婉轉的話,來幫那些達官貴人出主意,謀算計。
十五歲時,他便幫著知縣老爺陷害排擠同僚、步步高升,做假計簿、侵吞賤民田地,貪了不少稅銀。
知縣老爺大手一揮,將他從象姑館贖了出來,認了他當乾兒子,夜裡摟著他親熱,淫.笑了聲,復嘆道:好在你這小倌兒出身卑賤,否則有招一日讓你入朝當官,豈不是要把天下給攪和翻了?
後來事發,知縣老爺判了斬監侯,抄家流放,他亦被投入牢獄。
在暗無天日的牢獄裡,只有老鼠與無窮無盡的刑罰伴隨著他,更可恨的是那些噁心的獄吏,瞧他相貌俊美,對他百般欺辱。
橫豎都是一死,他心一橫,煽動刑徒暴動,殺獄卒,劫官吏,從縣牢殺出條血路逃了出去,此後占山為王,當起了山賊。
可很快,官府的人就攻打了上來,將他圍堵在懸崖。
眼前是碎屍萬段,背後是粉身碎骨,除了死再沒別的選擇。
誰料在生死攸關之際中,他看見了從官兵群中緩緩出來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騎著高頭大馬,氣質高貴清華,是那麼的英武不凡。
這中年男子用鞭子指了指他,笑道:好小子,有種,本王今兒保你一命,隨我走罷。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自稱本王的中年男子叫李元義,皇帝嫡次子,被封為襄陽王,此番燕國蠻子犯境,王爺奉了皇命督軍豫州。再後來,他隨著王爺上戰場、殺蠻子、宿疆場,大敗燕國,好不威風。
王爺看重他,不僅讓翰林學士給他教醫卜星象和音律書算,而且還親自教他讀經史、把著他的手練字,讓他學著看中外大臣的奏疏題本,給他講如何批答,又給他教如何利用牽制臣僚、如何放權收權,後來更是將天下第一奇功秘籍《含藏心經》給了他。
他腦子不算笨,過目不忘,領悟力遠比常人要強,沒幾年就將這許多本事學了個精通。
還記得主子撫著他的頭,嘆道:汝若為吾兒,李家何其幸哉!
後來老皇帝駕崩,王爺繼承大統,成了九五之尊,統御百官,君臨天下。
再後來,他化名班燁,九年前來到了燕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所以,主子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不能背叛的信仰。
……
「大伴,在想什麼呢?」~
庭煙搖了搖男人的袖子,小聲問。
「沒什麼。」班燁笑了聲,默然無語。
「你還沒回答我呢。」
庭煙嘟著嘴,小孩兒似得膩在班燁懷裡,嬌滴滴道:「我要當你媳婦兒,你願不願意嘛。」
班燁仍是笑著,不回答,只是輕吻了下小丫頭的頂發。
去年,他瞧見庭煙在院子裡給杜鵑花澆水,活潑靈動,人比花嬌,心思一動,便寫了首詞。
「溶溶雨,小庭青煙起。
階上嫩蕊那堪踏,輕拈起,從此眉間心頭、難相忘。
此身飄零何處寄,沽酒煮劍燙愁腸。
醉否,醉否,遺夢亂紅深處。」
班燁低聲吟著詞,不禁痴了。這首詞他把著丫頭的手,給她教了很多遍,可這小傻子總是記不住。是啊,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從此眉間心頭,再難相忘。
只不過頭上還壓著忠孝兩座大山,愛不得,憐不得。
「丫頭,我那天說騎馬划船……是跟你開玩笑的,真傻,竟當真了。」
很快,班燁就恢復往日那般冷靜淡漠,試圖給庭煙講清楚他的意圖:「我做這些就是要讓你明白,日後主子取你小豆子時,千萬忍著,不要惹他動怒,更不要想著算計他什麼,等我把燕國的事辦完了,就到東京來接你,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