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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22:45 作者: 芥末君
    裴紹林冷哼一聲:「『伯伯『?我受不起!」

    裴鯉聽不下去,啞著嗓子勸道:「爸!您先說清楚啊!」

    裴紹林沒理他。

    裴鯉轉向季琛。

    季琛垂著頭,看不出表情,只有左頰明顯地腫起來。他的右手原先握在裴鯉手臂上,現在鬆開了,抓在灶台邊緣支撐自己,左手垂在身側,緊緊地攥著,小臂顫抖。

    裴鯉就不問了。

    他反手握住了季琛的手腕。

    裴紹林見他們拉拉扯扯的,臉色更差:「裴鯉,你到底出不出去!」

    季琛望著裴鯉的背影。他也在等裴鯉的態度。而裴鯉沒說話。

    他攔在季琛面前,像高塔,像盔甲。

    季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他深吸一口氣,側開半步,抬起頭對裴紹林道:「裴伯伯----裴先生,裴鯉已經知道了……他出不出去都是一樣的。」

    裴鯉的手掌一緊。

    季琛不知道裴鯉是否理解他的意思。他只知道裴紹林聽懂了。

    裴紹林被氣了個正著,寒著一張臉看裴鯉:「你怎麼說?」

    裴鯉握著季琛的手腕,一時沒有回答。

    季琛站在裴鯉側後方,看不見裴鯉的表情,也無從得知他的心思。他隱隱有個猜測,卻不敢確認。他很難受,情緒就快脫離掌控,臉仍在疼,手腕也被裴鯉掐紅了。

    季琛試圖掙開裴鯉的手。

    季琛的手腕細瘦,力度也不大,裴鯉卻被那動靜一驚,腰背挺得更直了。

    裴鯉說:「爸,我喜歡小琛。」

    季琛一怔。

    裴紹林怒道:「裴鯉!胡說些什麼!」

    裴鯉卻沒有如他所願地收回那句話。他重複道:「我喜歡他。」

    他的聲音低啞而沉重,也不知是要取信裴紹林,還是在說服自己。

    裴鯉鬆開了季琛的手腕,沉默地站在原地。

    隔著他的肩膀,季琛看見裴紹林又揚起了手。

    早在裴紹林扇季琛的時候陳彤旗就跟著李玉華過來了。

    他原先以為自己是來送人順便拜年的,後來意識到他可能是隔著櫃門看了一場秀恩愛,萬萬沒想到最後竟然目睹了一場家庭倫理大戲。

    有裴鯉遮著,陳彤旗也看不清季琛的神色,只知道他被打了。眼見裴紹林要對裴鯉下手,陳彤旗自忖沒資格管裴家家事,權衡輕重之下,先趁亂把季琛拉出了廚房。

    李玉華在裴紹林作勢要動手的時候就撲上去了。她拉著裴紹林,一邊勸一邊朝著裴鯉喊:「快給你爸道歉!說你不喜歡男人!說啊!」

    裴鯉不說話。

    他比裴紹林高出幾公分,沉默地站著也像是挑釁。裴紹林眼都氣紅了,又怕傷著李玉華,耐著性子把她推到一邊。

    李玉華沒那麼大勁兒,被推搡兩下就鬆了手。她茫然地看著裴紹林,忽然蹲在地上,捂著臉哭了。

    裴紹林煩躁地一甩手。裴鯉繞過了他,沉默地轉身蹲下來,安慰他媽。

    裴紹林失去了發作目標,一腔怒火盡數轉到季琛身上。陳彤旗警惕地護著季琛退了一步,裴紹林卻沒有再對季琛動手的意思,只是恨聲罵道:「我還當你知恥!我他媽還當你知恥!」

    陳彤旗明顯感覺身邊的季琛在發抖,呼吸也越來越重,像是喘不上氣。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裴鯉。裴鯉還在勸他媽。他的臉落在陰影里,看不清神情,只是一個勁兒朝陳彤旗擺手。

    那是讓他帶季琛走的意思。

    陳彤旗連忙攬著季琛的肩膀往外走。

    見季琛要走,裴紹林也不罵了。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反反覆覆地講一句:「你不能害裴鯉啊----」

    季琛的腳步因為這一句而頓住了。

    陳彤旗的心都吊了起來。他用力抵住季琛的肩背往外推,推了幾下季琛便順著他的意思,繼續往玄關走。

    季琛只是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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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彤旗提心弔膽地把季琛送回家,構思好了洋洋灑灑的安慰與勸解,卻一句都沒用上。

    季琛看上去冷靜自持,在裴鯉家顯露的恐慌徵兆也在逐漸平復。陳彤旗亦步亦趨地從客廳跟到廚房又跟回客廳,季琛也沒說什麼,服藥之前還順手給他倒了杯茶。

    接過茶水的時候陳彤旗神經緊繃,差點打翻水杯----對比之下一時還真猜不到誰才是更需要被擔心的那個。

    季琛說:「我沒事的。」

    他一進門就開了電視,青春偶像樂團在熒幕上賣力地熱舞。季琛側身靠在暖氣旁的沙發扶手上,在嘈雜的背景聲里向陳彤旗笑了笑:「別這麼擔驚受怕的。」

    陳彤旗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沒看出什麼端倪,心裡卻還是不安,隨口接道:「沒事最好。」

    季琛端著紙杯,心不在焉地看電視,沒有進一步開口的意思。陳彤旗跟著看了一會兒,被吵吵得眼角直跳,疑惑道:「你喜歡這些?」

    季琛說:「不喜歡,聽個熱鬧。」

    說是這麼說,他的視線也沒有從電視上移開。

    陳彤旗心中隱隱不安,笑道:「那還聽什麼呢。不如咱們去打場球吧。」

    ----打球最方便轉移注意力,以前裴鯉以前教的。

    可惜這招似乎沒用了。

    季琛沉默了片刻,轉向陳彤旗,低聲道:「我想見裴鯉。」

    ……這還真挺難。

    不管怎麼說,有盼頭就是好事。陳彤旗遲疑道:「那咱們再過去一趟?」雖然他不覺得現在過去就能見到裴鯉。

    季琛沒答話。

    陳彤旗只好寬慰道:「鯉魚肯定也沒事,裴叔叔那麼疼他,哪兒就真捨得打了。」說著說著,他忽然察覺到了違和之處:「嘿,你跟裴鯉的事兒,裴叔叔怎麼知道的?我都還不知道啊。」

    季琛說:「我以為你猜到了。」

    見季琛不介意,陳彤旗便坦白道:「那不是,剛剛才猜到嗎。」

    季琛於是問道:「你怎麼看?」

    驚悚----陳彤旗當然不會照實說。他又不瞎,季琛聲音雖然平靜,手裡的紙杯卻已經被捏皺了。

    陳彤旗故作輕鬆道:「挺好的,就是徐哲肯定不樂意。他以為他會是最先脫團的。」

    季琛配合地笑了一聲,眼睛裡卻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季琛低聲道:「徐哲也沒錯。」

    言下之意是季琛和裴鯉還沒成?陳彤旗吃了一驚,連忙端起紙杯喝了口茶做掩飾。

    季琛把話題拉了回來:「裴伯伯----裴先生知道是因為,之前我偷親裴鯉,被他看到了。」

    陳彤旗被嗆著了。

    陳彤旗和裴鯉四年舍友,跟季琛也頗為熟悉,從來沒想過季琛居然會幹偷親這種掉檔次的事兒----而且對象居然是裴鯉。

    陳彤旗心情複雜:「你得多喜歡鯉魚啊。」

    講到裴鯉,季琛的眼神都柔軟下來:「很喜歡。」

    饒是陳彤旗自詡知心哥哥,也不知道這話怎麼接了。這事兒明擺著是季琛帶歪了裴鯉,但到底裴鯉自己樂意,兩人之間的事情他也無從置喙。

    換個場景,陳彤旗絕不會這麼大驚小怪的。裴鯉季琛都是他兄弟,他頂多是彆扭一陣子,然後按照兄弟談戀愛的規格,該促狹的促狹,該恭喜的恭喜。

    可他們剛從裴家出來。季琛剛挨了一巴掌。裴鯉這會兒指不定也在挨打。裴叔叔都快氣瘋了。裴阿姨蹲在地上哭。

    陳彤旗不擔心裴鯉被打出個好歹,他只怕裴鯉和裴家二老失和。

    陳彤旗把杯子往餐桌上一磕:「走走走,今兒哥哥陪你喝一頓。一醉解千愁!」

    季琛難得地露出了個真心的笑容:「我喝不了,看著你喝倒是可以。」

    ……

    陳彤旗也想不出招兒了。

    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季琛家的門鈴響了。

    陳彤旗眼睛一亮,邊起身邊猜測:「是鯉魚吧?」

    季琛不置可否,沉默地跟了上去。他的兩個室友都回老家了,這會兒會來找他的人並不多。他只是不敢抱太大希望。

    可門外的人的確是裴鯉。

    裴鯉全副武裝,從帽子到墨鏡再到口罩,剛一開門就驚得陳彤旗倒退了三步:「你丫搶銀行去了?」

    裴鯉摘下墨鏡瞪了他一眼。他左眼角有一塊明顯的淤血,在玄關的暖光燈下顏色發紫,很是嚇人。

    季琛瞧著就覺得難受。他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裴鯉的臉。

    裴鯉剛從室外過來,露在外面的皮膚冷得像冰,碰到季琛的手指,有點麻又有點疼。

    他看了陳彤旗一眼,神情頗為不自在,很快伸手把季琛的手拉下來:「先進屋。」

    季琛退開半步,裴鯉跟了進來。他感覺季琛像是想收回手,握著季琛的手掌加了半分力。

    陳彤旗知情識趣:「要沒事兒我就回去了啊?我哥等著我回去喝羊肉湯。」

    裴鯉正色道:「今天辛苦你了。」

    陳彤旗瀟灑地一揮手:「客氣了啊。哥對兄弟,就是這麼活雷鋒。」

    裴鯉作勢踹了他一腳,陳彤旗麻溜地就走了。

    陳彤旗一走,玄關的氣氛便尷尬起來。客廳里的聯歡晚會播到小品環節,罐頭笑聲銳利地迴蕩著,很是瘮人。

    季琛有太多話想講,當真見到裴鯉,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了。他想問問裴鯉的傷病,想知道他怎麼溜出來了,想執行那天的承諾、告訴他自己離開北海的原因。

    那麼多言語在季琛舌根磋磨,可他一張嘴,說出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一句。

    季琛說:「我不想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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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鯉一怔。

    季琛卻沒有繼續糾結那個話題。他抬手摸了摸裴鯉的額頭,皺起了眉:「先進來吧。」

    裴鯉有點兒發燒。

    季琛一早買的感冒藥都送裴鯉家了,這會兒只好給他倒了杯熱水。裴鯉坐在暖氣片旁的沙發上,像是累了,一手撐著下巴閉目養神。

    聯歡晚會剛好放到難忘今宵,季琛端著水杯進客廳的時候瞧了裴鯉一眼,隨手關了電視。

    裴鯉其實沒睡著。他睜眼朝季琛一笑,推過去一個塑膠袋:「藥。」

    季琛翻了翻,幾袋活血化瘀的膏藥,一盒白加黑,一罐止咳糖漿。

    裴鯉拆開兩粒白片和水服了:「處方藥的醫生放假了,只有這個。」

    季琛拿起膏藥說明書研究了一會兒,指了指自己的顴骨:「還有嗎?」

    裴鯉忽然緊張起來:「什麼意思?你還有哪兒磕著了?」

    季琛好笑:「說你呢。」

    裴鯉哦了一聲,想了想:「胳膊和背上挨了幾下,都不重。」

    季琛言簡意賅:「脫。」

    裴鯉大衣里穿了一件V領毛衣,露出一截兒白的襯衫領。他抓著毛衣下擺往上拽,剛拽到胸口就嘶了一聲。

    季琛過去幫他把毛衣拽起來,目光隨之移到他的左肩。隔著襯衫,看不出腫了沒有:「疼嗎?」

    裴鯉按著肩膀活動了一圈:「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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