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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22:45 作者: 芥末君
    徐哲拿筷子頭戳了戳他,低聲道:「你們是吵架了?」

    裴鯉瞪了他一眼:「我們不吵架。」

    徐哲撇嘴:「我信了。你在這兒加班一周了都。」

    裴鯉避重就輕:「你們沒在這兒加班?」

    徐哲說:「那能一樣嗎。自從小琛回來你就把工作都帶回家了。」

    裴鯉慢條斯理地扒了口飯:「在這裡工作效率高。」

    徐哲還想說什麼,陳彤旗搶先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快吃,吃完最後過一遍就走人。」

    徐哲沒買車,往常是陳彤旗送他,這回陳彤旗直接把車鑰匙給他了,又遞過去一個眼神。徐哲心領神會,開陳彤旗的車走了。陳彤旗很光棍地兩手插袋,對裴鯉說:「談談?」

    裴鯉無奈道:「我能拒絕嗎?」

    陳彤旗只當沒聽見,繼續問道:「是上回的事兒嗎?小琛還是想來飛訊?」

    裴鯉微一搖頭。

    陳彤旗猜也不是。裴鯉沒提,大概季琛根本就沒想過來。他試探道:「鯉魚啊……你是不是壓力挺大的?」

    裴鯉沒說話。

    陳彤旗覺得方向對了。他斟酌了一下,決定從陳方方講起:「就像我侄子的事兒吧。我哥他們那會兒正鬧離婚,先是不信有這個病,後來信了又沒時間搭理。我嫂子就把方方送去深圳治病。明明在深圳還挺好的,送回來的時候都治好了,結果沒多久又復發了,一不注意就……」

    陳彤旗往車門上一靠:「小琛這事兒也一樣。這病就得親人陪著。我哥連他兒子都看不住。你倆沒親沒故的,你也未必能看住小琛。你問問……」想起來自始至終不知情的季琛母親,陳彤旗頓了一下,改口道:「不然就住院吧,或者請個看護。一直擔驚受怕的,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裴鯉沉默一會兒,自嘲道:「我倒是想擔心。」

    他沒多說,揮手讓陳彤旗趕緊上車。

    裴鯉停車的時候專門注意到了季琛房間的燈光。然而等他上樓進門之後,屋子裡就只剩著門廊一盞燈了。

    他嘆了口氣。

    季琛最近在邊修改簡歷邊謀劃搬出去的事兒。裴鯉明確反對季琛獨自搬出去,季琛解釋說他留在北海也不行。兩人現在為此處於半冷戰階段。

    裴鯉其實特別不明白季琛為什麼要搬出去。

    季琛在康復,這是好事兒。但季琛也在加速走出他的生活。這就有點可怕了。季琛現在的情況絕對沒有好到讓他放心鬆手的地步。

    次日是周末,裴鯉起得晚,醒來就聞到了一陣香氣。他迅速清醒過來,看到客廳里早飯已經擺好了,季琛站在門廊檢查背包。

    裴鯉問:「你要出去?」

    季琛猶豫了一下,坦白道:「今天約了看房子。」

    看房子和投簡歷最近都是禁句,僅次於深圳。裴鯉被噎了一下,下意識想避免爭吵地住嘴,想想又覺得不放心,抓了塊麵包就往門廊走:「我送你。」

    季琛為他這句話驚訝起來,但裴鯉在他來得及拒絕之前就帶著人出了門。

    中介見到季琛還是很熱絡的。他們已經在網上聯絡了幾次,初步確定好了要看的幾間房子。裴鯉的態度硬邦邦的,中介也只以為是砍價唱黑臉的那個,便把列印好的資料每人給了一份。

    中介開車,季琛副駕駛,裴鯉坐後排。開出去還沒到十分鐘,裴鯉就喊了停:「杏園小區,這是在郊區啊?」

    中介態度很好,笑著接話道:「哪裡,正經的四環內呢,離市中心不遠。」

    裴鯉冷淡答道:「是不遠,四環就是繞城高速了。」

    中介尷尬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把球拋給正經主顧:「這處是季先生選的,清淨嘛,附近就是超市地鐵,特別方便。」

    季琛和裴鯉都沒說話。中介以為這就結束話題了,堪堪放下心來,冷不丁裴鯉又「咦」了一聲。

    裴鯉這回沒有針對中介了。他打開了手機地圖,指給季琛看。最近的綜合醫院在十七公里之外,還是個二級乙等。

    季琛蹙眉道:「唐先生,我記得您說杏園小區有醫院。」

    「是啊,診所嘛,」唐姓中介熱絡道,「就在這房子樓下,可近了。」

    季琛嘆了口氣:「換一家吧。」

    第二家是臨著地鐵,一進門就能感受到哐當哐當的聲波;第三家房間不朝陽,艷陽高照天硬是陰冷得像鬼屋;第四家室友是帶小孩的一家子,雞飛狗跳不安寧……

    裴鯉用以上理由把季琛挑好的每一間都否定了。

    中介用維持著底線的禮貌笑容把他們帶到最後一間青年公寓。

    這一間裝修簡單,窗戶朝陽,面積有點小但一個人住正好,一條街外是一家三甲醫院,公共運輸便利,室友都是年輕人,幾乎無可挑剔。

    季琛在網上看到這間時就表示過滿意,而房間的實際狀態也跟他想像中差不多。租金稍微貴了點兒,但也沒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中介看見有戲,更是可著勁兒吹了起來。

    裴鯉進屋子轉了一圈也不得不承認他找不到什麼可詬病的,最後繃著勁兒下了結論:「太遠了。」

    中介本來都已經開始介紹租房合同了,聞言近乎崩潰地反駁道:「三環內啊,裴先生,絕對不遠。」

    裴鯉堅持道:「離我家太遠了。一個城東一個城西。」

    他看向季琛:「找你打球吃飯什麼的太不方便了。」

    季琛愣了一下。裴鯉表情相當固執,大有威脅的意思。季琛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能受裴鯉的威脅,但習慣性的偏向讓他權衡了幾秒後,還是對中介說了抱歉。

    唐姓中介明顯是認為被他們耍了,把人帶下樓就表示他要回公司打卡,沒時間送季琛和裴鯉回去。季琛搶在裴鯉開口嗆聲之前同意了。

    中介風馳電掣地開車走了。二人只能在陌生的街區里腿著拐過街角打車。

    裴鯉還在憤憤不平,抱怨道:「哪有帶來不送走的,這是他的義務!」

    季琛安撫道:「唐先生也不容易。我們今天太挑了。」

    一句「我們」就輕易打消了裴鯉的惱怒。他們奔波了一整天,季琛還沒說什麼,裴鯉已經餓得不行了,乾脆換了個方向:「反正不急著回去,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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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那間公寓的地理位置的確無可挑剔,拐出街角就是商圈,隔壁就是大學。臨近年底,又是周末,商業街到處是特價活動,逛街的學生也密集起來。大賣場的鋪位占掉了半邊人行道,季琛被擠得一側身,心跳驟然空了一拍。

    霓虹燈牌在他頭頂亮起。季琛慌張地回頭尋找著裴鯉,黑壓壓的人群幾乎溺斃他。

    然後一隻熟悉的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裴鯉仗著身高優勢鎖定了最近的餐館。這個時間對吃飯來說算挺早,餐館裡人不多。季琛如釋重負。

    他們來的時候也沒挑,進了包間才發現是泰國菜。看著菜單上各式各樣的酸辣,裴鯉為難道:「要不換一家?」語畢又想起外面人山人海的架勢,改口說:「或者我去外帶。」

    季琛默然指了指菜單上「禁止自帶酒水」的字樣。

    裴鯉堅持道:「我可以偷渡。」

    季琛疑惑道:「不愛吃泰國菜?」他印象里裴鯉除了海鮮過敏,別的給啥吃啥,非常好養活。

    裴鯉嘆氣道:「你不吃酸啊。」

    季琛啞然。他的味覺衰退得厲害,藥片和辣椒也未必能分辨出來。日子一久,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愛吃什麼了。

    「……謝謝。」季琛低聲說。

    裴鯉揉了一把他的頭:「傻。」

    裴鯉點完菜,又跟服務員商量著加了兩個菜單上沒有的小炒。菜上得慢,裴鯉實在餓了,撿著小碟里的糖果就一粒粒吃了起來。等第一道菜上來的時候,糖已經被收拾乾淨了。

    裴鯉宣稱最後一粒糖是季琛的「封口費」。季琛笑著想要拒絕,剛一張嘴就被塞了一顆剝開的奶糖,舌頭還不小心碰到了裴鯉的指尖,只能捧著熱橙汁默默抗議。

    季琛希望自己沒有臉紅。

    一頓飯吃了很久,主要原因是小炒太慢了。季琛其實不餓,卻也不敢折騰自己的胃,盡力地吃到應有的飯量才停下。

    室外已經下起了雪,逛街的人群也散去了大半。裴鯉估摸著不好打車,乾脆找飯店老闆買了兩把傘。他遞給季琛一把,打算直接走到學校試試運氣,沒想到剛走出兩步就搭上了出租。

    「交通的確挺方便的。」季琛隨口誇了一句。

    裴鯉同他一起坐后座,聞言接茬道:「你真要搬?」

    季琛猶豫道:「你不是說太遠----」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要搬走。」裴鯉表情嚴肅。

    季琛就笑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不是知道我喜歡單獨住嗎?」

    裴鯉確實這麼以為過。他還幫季琛租過房子。但那是一套房子。

    「你說要租房子也就算了,」裴鯉瞅了季琛一眼,「我們看的明明都是單間。只要個房間的話為什麼不就住我家?」

    季琛沒說話,沉默地盯著前擋玻璃看雪。除了裴鯉,他不願意跟別人合住,但事情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就季琛現有的存款,付完醫藥費之後就只夠租單間了,前提還得是他在三個月之內找到一份新工作。

    飛訊起步期開的工資不高,季琛幹了一年多,再加上之前攢的錢,也只勉強夠付在深圳的住院費用。清掉最後一張催款單的時候,季琛還以為自己要一窮二白地開始新生活了,正想申請心理治療的分期付款,卻意外發現了一筆新的來款。

    事實上,從他離開北海開始,帳號上便收到了一筆來款。起初那筆錢數額不大,正好是季琛在飛訊的月工資,走的卻是他最熟悉的個人帳號。之後每個月,那筆錢都有幅度不一的增漲,已經成為了季琛主要的收入來源。

    飛訊還在發展期,不可能分紅。季琛知道那筆錢是裴鯉的還款。這筆來款像鬧鐘一樣,每個月都鮮明地提醒著他的身份,提醒著他和裴紹林的約定。

    裴鯉猜不到季琛在想什麼,只覺得他情緒低落,便放緩了攻勢,轉移話題道:「我就說很遠吧,這都十分鐘了,才開到半路----」

    「我怕你會煩。」季琛忽然打斷。

    「?」

    「你說你提心弔膽,」季琛抿了抿嘴唇,「這不好,你已經很累了。我走了你會輕鬆一點。」

    裴鯉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怒道:「你走了我就不提心弔膽了?你是不是傻!」他做了個深呼吸,放輕了語調,還是忍不住抱怨道:「剛剛你不見我都快嚇死了。」

    「那是因為我不是主動走掉的,」季琛平靜道,「我已經好很多了。等我搬走了,再過一陣子,你就不會把我當做你的責任了。你現在明顯----」季琛停頓了一下,卻沒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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