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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22:45 作者: 芥末君
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
裴鯉其實沒有喝過量,他只是睡眠不足,結完帳了就迷迷糊糊就想往季琛身上倒。季琛那小身板連退了幾步才狼狽地扶住了他。季琛也喝了半瓶啤酒,他量淺,才這點就臉頰飛紅。
裴鯉逗了季琛幾句,季琛便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橫得十分有趣,配上泛紅的臉頰與耳尖,完全沒有說服力。裴鯉半靠在季琛肩上噗嗤噗嗤地笑了起來。
那之後季琛把他送回了家。裴鯉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就睡死了過去。
裴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中午,季琛走了,沒有字條或者簡訊。
裴鯉在沙發上趴了一夜,宿醉讓他頭腦不如平時那麼清醒。他給季琛撥了個電話,但季琛關機了。
他迷迷糊糊地撞進廚房。一般季琛來他家都會給他留一鍋粥或者外賣什麼的。
但他意外地找到了一袋子臘肉。
裴鯉給父親打了個電話道謝。裴紹林沒說兩句就把話題拐到了想要把房子抵押了借錢給裴鯉讓他當「大老闆」,裴鯉頭疼地拒絕了。他用了小半年跟他父親解釋如今市場的運作,但父輩人對資本的概念根深蒂固,裴鯉也沒法子。
去公司的路上裴鯉又給季琛打了個電話。還是關機。裴鯉開始擔心了。
季琛的手機一向是24小時開機,除非沒電。鄭雪還打趣過他這是缺乏安全感。裴鯉記得當時季琛低頭一笑,沒有反駁。
季琛也不在公司。
行政告訴他季琛清早來了一趟,留下了一大摞文件要她轉交給裴鯉。包括躺在他郵箱的那一封辭職信的列印版。
裴鯉聽說季琛來過倒是放心了一些,卻又在拆開文件袋之後變得非常生氣。
他都快給氣樂了。
裴鯉匆匆處理了幾份文件就翹了班。
他在租給季琛的那間向陽的公寓裡撲了個空,公寓管理員表示鑰匙已經交還了。裴鯉花了一整晚把滿格的手機打到沒電,可公司里沒人知道季琛的行蹤,他們在北海有往來的幾個校友也沒聽說季琛的消息。
就像季琛人間蒸發了一樣。
裴鯉甚至聯絡了季琛的母親。陳學碧在電話里問他:琛琛工作還順利嗎?裴鯉面不改色地扯謊:特別好,就是我們這個項目年底可能要加班,他不好開口,我幫他來請個假。陳學碧便笑呵呵地評論道:年輕人吶,就是敢闖。
裴鯉賠笑應和。
他想起了飛訊初創季琛休學來幫他的時候他們的對話。
他是真的不敢拿季琛冒險。
甚至不願意錯過一個電話。
秘書處接起了電話。
裴鯉放慢了敲打鍵盤的動作,允許自己分心去聽內線里傳來的應答。
「您好,這裡是飛訊時空-----」
「……不,打錯了。」
那個聲音太過熟悉,即使因為聲音主人的故作鎮定而壓抑得變了調子,裴鯉也立刻認了出來。
他搶在秘書處掛斷之前接過了線路:
「……小琛?」
12
季琛沉默了很久才應了一聲。
他的呼吸聲粗重而狼狽,裴鯉聽得一陣陣地心慌。
裴鯉問了幾遍季琛的地址都沒有得到回應。他做了個手勢讓秘書過來,匆忙地丟給她一個號碼。
「找人。」
他小聲道。然後繼續在電話里叫季琛的名字,盡力安撫他。那一聲聲帶著顫的喘息與抽噎令裴鯉心驚膽戰。
飛訊跟各大通訊服務商都有合作。以備萬一,他們也跟一些願意利用給公安的數據接口私下做交易的員工搞好了關係。
裴鯉無比慶幸當時的決定。
他焦灼地等待著,電話那端季琛的痛苦囈語讓時間變得有一輩子那麼長,無數的可怕猜測出現又被裴鯉迅速扼殺。
裴鯉在半個小時後拿到了結果。
季琛的新手機號三個月前才開通。這個手機號最近三個月使用的基站位置全都被反饋到裴鯉手上。除去開頭一大段深圳的地址,從一周前開始的位置都在北海當地。有機場,有醫院----而裴鯉甚至不敢想下去。
季琛最近使用的基站位置離裴鯉家只有不到五十米。
「小琛,你等著我,」裴鯉邊打量著飛訊的項目辦公室邊對季琛保證,「我馬上來找你。」
他叫上了徐哲和陳彤旗兩個也認識季琛的合伙人,匆匆地沖了出去。
裴鯉估摸著季琛是租了個房子住。他家附近大部分是寫字樓,可能出租的只有他住的那一個小區。
他們仨分頭行動,徐哲去找門衛大爺問最近的生面孔,陳彤旗去宣傳欄撥租房電話,而裴鯉去了最南的七棟。他偽裝成租客,從有朝南房間的戶型找起,一間一間地按門鈴。
季琛的電話在裴鯉找到第二單元時掛斷,再重撥過去的時候季琛就關機了。裴鯉忍不住罵了句艹,摘下耳機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機電量也見底了。
季琛不是主動掛斷的,這個推斷令裴鯉稍微安心了一些。
徐哲折回來的時候帶來了門衛老大爺的話,他說一周前有個不認識的清瘦小年輕拖著箱子往七棟去了。那之後就再沒見過。
裴鯉直覺那是季琛。
他們繼續一家一家地問下去,期間還挨了幾次罵,終於在三單元頂層的一間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我們是出租啊,但閣樓已經租出去了,說下個月才搬----」
裴鯉甚至沒耐心等對方說完。他急匆匆打斷道:「我要先看房。」
開單元門的時候那家戶主明顯還心存疑慮。裴鯉讓陳彤旗留在樓下,徐哲陪他上去。
戶主從貓眼裡琢磨了一會兒才開門,裴鯉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砸門的衝動。他留下同事給戶主解釋情況,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了小躍層的樓梯。他還擔心需要房東給鑰匙,但實際上季琛根本沒有鎖門。
裴鯉推門而入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房間裡暖氣和空調都開到了最高。
裴鯉看見房間的角落裡是摔碎的陶瓷杯,水浸濕了一大片地毯。被子亂糟糟地堆在床上,有些滑到了床腳。而季琛蜷在床上凌亂的被褥里。
他瘦得觸目驚心,臉色也很不好,雙眼緊閉著,像是睡著了。
一個空的藥瓶滾落在季琛手邊。
裴鯉屏住呼吸探手去摸季琛的脈搏。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失去了指尖的觸覺。
然後裴鯉對門外大吼道:「打120!」
他把房間裡能找到的藥瓶和桌面上的病歷都塞進了口袋,然後將季琛打橫抱起,那過輕的體重令他眉頭皺得更緊。他匆匆向樓梯跑去,只一小會兒襯衫上便全是汗漬。
房東幫忙叫了救護車。裴鯉隨車去了,一路上狼狽得完全不像那個只手擎天的青年企業家,直到季琛從急診室被轉到普通病房才消停一會兒。
陳彤旗替他買了飯。裴鯉根本沒胃口。他心不在焉地扒了兩口,然後意識到問題,對二人低聲道謝道:「今天麻煩你們了。過陣子我請客。」
徐哲挨著他坐下,沒端著盒飯的那隻手擺了擺:「可別。難道只有你是小琛的朋友?」
陳彤旗倒是笑了笑:「等小琛好了,確實該請他一頓去去晦氣。」
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季琛的病因。
徐哲下午有會,早早地走了。陳彤旗給裴鯉帶了晚飯之後也回家了。裴鯉留在季琛的病房裡陪夜。
他把病床的小帘子拉起來,隔開白熾燈的燈光,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頭,就那麼靜靜地看季琛。
季琛原先也瘦,卻不像現在這樣形銷骨立,臉頰都凹下去。他眼下青黑,顯然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大概床頭那些安眠藥對季琛也沒那麼好的效果。
剛送進急診室的時候,醫生聽完裴鯉的描述是打算做催吐的,卻在季琛攥得死死的掌心裡發現了被體溫和手汗黏成一團的大把白色藥片。隨後的反射檢查證明季琛沒有安眠藥過量,初步判斷是氯丙咪嗪的不良反應。
裴鯉因為記得帶上那些藥盒藥瓶而被急診醫生誇了一句。
「都是抗抑鬱藥,」醫生指著桌面上一字排開的六七個小玻璃瓶,簡短解釋道,「病人應該是最近從多慮平換藥到氯丙咪嗪,出現了抗膽鹼能反應,中樞神經系統異常,所以在通話時顯得痛苦。好在病人有很強的求生意志。」
這很像季琛會做的事。
裴鯉為此微笑了一下,旋即皺緊了眉頭。
他從來不知道季琛有抑鬱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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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季琛在剛過十二點的時候醒來。借著明亮的月光,他一眼看到了熟悉的床簾、天花板和掛鍾。
醫院病房已經是季琛的熟悉場所之一,他很感激這次他能不帶著吊針醒在普通病房。他慢慢回憶起這一周來的事情,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
也許不止一個。
病床旁邊放了一把空椅子,床簾半拉著,技巧性地擋住了走廊漏進來的燈光。季琛不知道誰在為他陪夜,但逐漸恢復的記憶告訴他最可能的人選----
是裴鯉。
裴鯉在幾分鐘之後回來。
他習慣性地俯向床頭查看季琛的情況,並沒想到季琛已經醒了。
「小琛?」
裴鯉聲音太大,不止季琛被嚇了一跳,隔壁床也傳來一聲含混不清的抱怨。裴鯉即刻噤聲,只是沉默地看著季琛----瞪著他。
陰影中,裴鯉的眉頭糾結地皺起,眼神像是在生氣,又像是不知所措。
偏偏季琛連這樣的表情都看得入迷。
裴鯉沒有發現他的心思。他給季琛掖了掖被子:「睡吧,醫生說沒事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做幾項檢查。」
季琛已經睡得渾身酸疼。他的精神狀態比白天好一些,卻仍然不太清醒,意識虛虛實實地漂浮著,有點不相信裴鯉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低聲說:「睡不著了。」
話出口了才意識到有點像撒嬌。
裴鯉問他:「餓了嗎?還是想上廁所?」
季琛按著胃部思索了一會兒。按照時間表他已經錯過了晚飯,他應該安撫一下自己脆弱的胃。可季琛不確定現在自己能不能吃了不吐。
他問裴鯉:「醫生說我可以進食了嗎?」
裴鯉疑惑道:「什麼意思?」
「就是平常我住院的時候,」季琛一頓,裴鯉的表情看起來就像他打算去炸地球,「都不能自主飲食的。」
「醫生沒說。應該沒事。」裴鯉簡短道。他拎起床頭的保溫盒試了一下溫度,轉身朝門外走去:「你先上廁所,我去熱粥。」
季琛應了一聲。他的平衡感還有點問題,只能慢吞吞地起身。
床尾擺了一雙棉拖鞋,季琛跟鞋頭的鯉魚對視了幾秒鐘,把腳丫子伸了進去。
真暖和。
季琛在走廊上跌倒了一次。他扶著牆再度站起來,發現自己眼前有點發黑,大概是低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