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PARTⅠ

  田珊珊一走出辦公大樓，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對她猛揮手，「姊，這裡。」

  她睜大眼睛，「你來這幹麼？」

  「你妹妹我難得今天早點下班，所以特意過來接你。」

  「我昨天說了今天會晚點回去。」

  今天就是她答應要給雷競答案的日子——這個星期，他很守信的沒有再打擾她，但老實說，她的心情也沒有平復一點，那本交換日記的威力真是太恐怖了，她只翻幾頁，就發現自己的堅強逐漸被紛沓而來的回憶擊潰。

  很多已經淡忘的情緒又清晰浮現，想起那種被人保護跟珍惜的甜蜜，也很懷念不管什麼事情都有人傾聽的時候，晚上看著小正棋的臉，她總會忍不住跟他說話，並問，「媽咪該怎麼辦才好？」

  小嬰兒當然是不會回答她，田珊珊看著兒子的睡臉，心裡亂如毛線團。

  對於雷競，有愛，有責怪，也有牽姅。

  小正棋是他們的兒子，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就是清楚今天是什麼日子，所以才來陪你。」田玲玲摟住她，笑嘻嘻的說，「怎麼樣，還是妹妹貼心吧？」

  田珊珊懷疑，「那你笑得這麼姦詐是怎麼回事？」

  「怎麼這麼說呢，本人的行動，可是經過爸媽的大力支持——其實他們也想跟來親眼監定一下，但是怕人多會給對方壓力，所以就派我一人做為田家家長的代表，好好的觀察並且拷問他。」

  這個星期，她的感情事件成了田家的大事，還開了兩次家庭會議，至於爸媽，媽媽妹妹，爸爸弟弟這種兩人小組之間談論的次數，大概是倍數計算，於是當她昨天說今天會晚點回家時，大家瞬間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們約在哪？」

  田珊珊指著不遠處的一塊綠色招牌，「那間咖啡店門口。」

  「有顧慮到你的交通路線，加五分。」

  「這麼容易就加分？」

  「我是和好派的嘛。」

  「你跟他又沒見過面，怎麼就投票給他？」

  「我是沒跟他見過面，可我認識你二十幾年啊，我幼稚園時就開始喜歡男生了，國小暗戀班長完又花心棒球隊長，國中開始談戀愛，從此戀愛不間斷，可是你，以前不談戀愛爸媽很放心，可是這幾年他們很擔心，你從小這麼固執，我怕你不原諒他，然後下一個喜歡的對象又不知道在哪裡，日子過著過著，青春就沒了。」

  知道妹妹是為自己擔心，田珊珊有些感動，「其實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因為太突然了，我覺得很怪。」

  「說來聽聽，說不定可以從我豐富的戀愛經驗中找到答案。」

  「去年我問他能不能重新在一起，他不肯，表情很冷淡，然後今年跑來，問能不能再給他機會，表情很真誠……」

  「那不就是你這幾年偷偷希望的嗎？」

  她這寶貝姊姊，看起來天真天真的，其實很固執，又超級死心眼。

  這幾年，長輩要幫她介紹對象，她都說不用，想專心在工作上，如果對方說要介紹的是豪門，嫁進去當少奶奶不用工作，她就會開出一大堆離譜的條件，如：聘金要五百萬，房子至少要一百坪，並要登記在她名下，丈夫若有其他不動產，必須加進她的名字，每個月的零用錢不得低於二十萬，每年為她的家人安排兩次高級度假等等，好嚇退對方，但其實家人都曉得，她心裡有別人。

  因為有了那樣一個人，所以不願意再接受別人。

  剛開始，她還很樂觀，覺得反正姊姊還年輕，個性好，長得又可愛，不急，讓她自己慢慢想通就好，可這一兩年，她也加入爸媽那邊的陣容，希望她能忘記過去，好好為將來打算。

  可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她那乖巧姊姊驚天宣布已經懷孕，而且打算生下來，全家都嚇了一跳，接著就在她帶著乞求意味的淚光閃閃中，爸媽豪邁的一拍胸脯，「別怕，爸媽幫你養。」

  一直愛著一個人，跟他有了孩子，然後那個人現在希望能夠重新開始，田玲玲覺得，這對姊姊來說也是機會。

  田珊珊是個好寶寶，她值得有人好好對她，一起建立一個家

  ..

  ，養兒育女，過得幸福快樂。

  「可怎麼想都不對，他怪了我七八年，卻突然間相信我真的是一直愛著他，這麼大的變化，總要有個理由或者原因吧。」

  「這樣說來的確不通，你當時沒跟他問清楚？」

  「因為太驚訝，所以沒想到這個，而且我覺得他有點顧左右而言他，人又不會突然想通，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只是他不肯跟我說。」

  「我看你這樣不行，我來。」

  田珊珊睜大眼睛，「你來？」是什麼意思？

  「你對他的感情千絲萬縷又錯綜複雜，所以導致總是在關鍵時候不清不楚，讓我這個業務女王好好幫你看一看，談一談，說不定能幫你撥開迷霧。」

  田珊珊以為兩人會直接進咖啡店談，沒想到雷競開了車子過來，看到玲玲，還很自然的打招呼，「我是雷競。」

  「田玲玲。」

  他拉開了后座的門，「你們姊妹坐一起吧。」

  「那怎麼好意思呢。」

  「沒關係。」

  田玲玲的不好意思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見車門開了，自然推著姊姊進去，還不忘在她耳邊小聲說，「很體貼，再加五分。」

  車子很快的再度發動。

  田玲玲馬上發揮業務本色，開始攀談起來，「我還以為要在咖啡店吃晚飯，現在看來另有安排哦。」

  「那邊比較好等，你姊姊從公司出來也不用過馬路，比較方便。」

  「可不可以先透露一下要去哪裡啊？」

  「去貓空。」

  田玲玲咦的一聲，那不是她姊姊最愛的地方咩？

  想了想，又湊到田珊珊耳邊說，「不行，這次我要給他加三十分。」

  「為什麼一次加到三十分？」

  「他不是在國外長大的，哪會聽過貓空，一定是你跟他提的，那你想想看，是什麼時候跟他說過，『我好喜歡貓空哦，那邊的星星很漂亮，在那樣的景色下吃飯很浪漫，有機會的話真想跟你一起去……』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對不對？現在居然還記得，當然值得三十分。」

  田珊珊心中一動，忍不住從照後鏡看了雷競一眼，真沒想到有一天會是他帶她去貓空。

  「對了，姊姊說你想重新開始，是真的嗎？」

  田珊珊大驚，拉了妹妹一下，「田玲玲！」

  「這種事情本來就要問清楚啊，你們不累，我看了都累了，愛情需要坦誠相對，而不是你猜我猜的。」

  「但你這樣問，太……」

  「太棒了對不對。」

  「欸，不是……」

  「好啦，我接受你的感謝，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雷競聽到她們姊妹倆在後面低聲交談，坦白說，心裡還挺感謝那位妹妹如此開門見山——他其實很願意回答所有的問題，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是田珊珊連問都不問。

  「雷競，你是真的那樣想嗎？」

  「你不用理她。」

  「沒關係。」雷競一面開車，一面說，「我是。」

  「我們姊妹只差一歲，從小就無話不談，心有靈犀的程度媲美雙胞胎，所以，我很想知道，經過了這麼多年，你到底還喜歡她哪裡？」

  後面傳來田珊珊虛弱的聲音，「你真的不用理她……」

  「如果說，我喜歡她的美色呢？」

  田玲玲很不給面子的笑了，「姊，他有幽默感耶，我要加五分。」

  田珊珊已經對眼前失控的狀況感到絕望，於是乾脆自暴自棄——她沒有發現，她剛剛上車的忐忑不安已經消失，現在的她心情十分放鬆，靠著妹妹的肩膀，心想，隨便了。

  「我跟你姊姊一直很有話講，我們喜歡老電影，舊餐廳，喜歡中古歐洲的設定更甚於科技背景，一起走過街道，當我說『看那邊』的時候，她會知道我在驚喜什麼，在紐約的時候，我們最常去的地方是中央公園，或者沿著東河散步，喜歡海邊多過第五大道，喜歡歌劇多過當紅藝人的演唱會，她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和我如此契合的女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雷競說得那樣自然，以至于田珊珊居然覺得有點害羞——那天當他一本正經的問著能不能從頭開始時，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反而是現在，聽他說起為什麼喜歡自己，竟有了一絲心動。

  「可是就像你說的，我姊喜歡那種古樸的情懷，所以，她不懂名牌，也不懂時尚，什麼設計概念，珠寶名品，都在她的喜好範圍之外，比較可以的應該是藝術方面，但藝術在上流社會中所占的也只是一小部分，簡單來說，她絕對是個不及格的豪門媳婦。」

  「我沒有要她成為豪門媳婦，以後，她只需要當我雷競的妻子，不需要當宴會中的雷夫人。」

  田玲玲喔的一聲，「那你的家人……」

  「他們現在可以理解了，也尊重我的意願。」

  「但你工作很忙吧，聽我姊說，一天到晚飛來飛去，幾乎居無定所，這樣子根本沒有時間相處，不要說在一起了以後，我姊還是一個人。」

  「以前是因為就算有假期，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乾脆不休假，現在的話當然不一樣，這幾年我累積下來的假很可觀，這陣子我都會待在台灣。」

  「那過一陣子呢？」

  「其實公司一直有在考慮亞洲市場，我已經申請主導這邊的業務，基本上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

  田珊珊剛剛開始還覺得玲玲有道理，她問的也的確都是自己內心的疑問，可後來越聽越奇怪，什麼豪門媳婦，雷夫人，家人可以理解，申調亞洲，怎麼講得好像他們要結婚了一樣啊？這樣發展下去不太對，可她一開始就沒有很積極的講話，現在再揷嘴好像也有點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