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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22:49 作者: 關城樹色
    向庭蕪還在緊緊地盯著沈靜看,眉頭微蹙,眼裡有掩飾不了的探究狐疑,突然他身形一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想要開口,停了停,又把話生生咽了回去。

    他往後退了兩步, 沉默地站到尹容身邊,寂靜了兩秒,轉頭去看尹容,那神情甚至有點討好的意思, 但尹容只是低著頭,沒有絲毫回應。

    鹿鳴在一旁目不斜視,他能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一直處於被壓制被強迫的地位的尹容, 不知道什麼時候隱隱有了一絲掌控著什麼的氣質, 即使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垂首帖耳, 向庭蕪的視線卻總是如有實質的粘在她身上。

    鹿鳴若有所思,抬頭看了沈靜一眼,走過去,把手放在她後背上,緩緩送入一股靈流, 沈靜受驚顫了顫,但卻沒什麼激烈的反應,依然擺弄著衣帶,喉嚨里偶爾發出沉重的吞咽聲。

    一時間沒人說話,鹿鳴微微傾身,不動聲色道:「她似乎認識你,亦或是你認識陸羽?」

    聲音波瀾不驚,在這寂靜的房間裡卻像一顆石子被投進湖面,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尹容低垂著的頭有一絲動搖,臉頰兩側的線條都有點繃緊,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回應,反而是向庭蕪聞言皺著眉頭,出聲道:「鹿宗主這是什麼意思?」

    他側過身站在尹容前面,看起來是一個維護她的姿勢。

    鹿鳴的視線依然放在沈靜身上,沒有瞥開一點,他淡淡道:「不過是隨口一問,向宗主這麼緊張做什麼?」

    向庭蕪神色頗為陰鬱,「我倒看不出來是隨口一問。」微微轉頭看了一眼坐在榻上舉止呆滯怪異的女子一眼,「這女子一看便知不是正常人,言語無狀,她說出來的話怎可當真?」

    「是麼?」

    鹿鳴輕笑了一聲,終於給沈靜輸送完靈力,慢慢收回了手,他站直身體面對著向庭蕪,道:「向宗主執意要跟過來一探究竟,現在見到了人,不知作何感想?」

    向庭蕪又轉頭看了看沈靜,眼神不知怎麼有些躲閃,他沉著面色與鹿鳴對視,冷靜道:「這女人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外表遲滯不似常人,但看其眼神,卻又隱約摻雜著一絲痛苦之色,不過再奇怪也沒有什麼,天下可憐人何其多,卻不是你我應攬之事,我倒不知絕青宗什麼時候成了人間的收容院,什麼樣的人都收。」

    鹿鳴聞言並沒有什麼反應,對於他這話連一絲慍怒之色都沒有,還慢條斯理地撩了撩衣服下擺,直接在旁邊的椅子裡坐了下來,道:「向宗主這話我不明白。」

    向庭蕪對他豎起眉毛:「有何不明白?」

    鹿鳴抬眼看了他身後的尹容一眼,目光澄澈,又靜靜收回,望著自己衣袖上的霜枝的花紋道:「絕青宗確實不會多管閒事,任何人的痛苦經歷都是他們自身的造化,我絕不會多加干涉,能夠被帶回絕青宗的都是與修仙界有聯繫的人,這個女子必定不是從人間隨便撿拾到的,向宗主何以認為她只是一個尋常女子呢?」

    「……」向庭蕪眼神陰沉,緊緊地盯著他,一會兒又收斂了鋒芒,道:「鹿宗主究竟想說什麼?」

    「想必向宗主也看出來了,」鹿鳴把胳膊肘放在旁邊椅子的橫木上,微微靠著後面的椅背,「這女子面容已不再年輕,依稀是故人神色,」他抬頭輕輕掃了向庭蕪一眼,閃過一絲微渺的光,「不知向宗主還記不記得沈靜這個人?」

    向庭蕪神色一僵,好像一道驚雷劈下,震得他忘了反應,眼神里閃過一抹很複雜的東西,但他畢竟歷經千帆,再大的事都能做得到處變不驚,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往後撤了一下身子,似乎是想要去感知後面那個人的存在,但是尹容卻並像很不解風情似的,又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向庭蕪臉色越發難看。

    鹿鳴把他們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也不說破,他樂得看他們互相試探磨折,好像在做困獸之鬥,知道這都是咎由自取,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報應罷了。

    他冷冷地看著面前兩人,眼神淡如琉璃,是前所未有的冰涼,看似在看著他們,實際上瞳孔都沒對焦,茫然地凝固在了某一處。

    在他眼前,有一個巨大的虛擬面屏,好像LED屏一樣閃過一幅幅過往的畫面。

    是淒清寒涼的郊野,陸羽滿身傷痕倒在一片枯草叢中,應該是剛被絕青宗的人扔了下來,應仍清用了很殘酷的的方式折磨了他很久,就是想讓他和沈靜斷了聯繫,但是都沒有結果。

    當時他只是一個鄉野間自在修行的散修,因緣巧合邂逅了沈靜,卻不想在那之後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再也無法回頭。

    草叢裡滿是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陸羽虛弱地睜開眼,入目所及一片濃郁的碧蔭,感覺身體仿佛被火燒灼一樣的疼痛。

    然後他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想動一動,可是身體卻像被什麼終於壓住了一樣,再然後他就聽見了一聲輕輕的詢問:「你是誰?」

    肩膀被觸摸了一下,一碰即走,「你受傷了,是什麼樣的仇家這麼狠?」

    不是仇家,他在像是沸水般滾燙的疼痛里模糊地想,那是我愛的人所在的地方,是我用盡全力都要去破除的魔障。

    初春尚有些清淡的陽光透過樹梢映照在他臉上,旁邊草叢裡似乎有某種爬行類的蟲子順著他殘破的衣角鑽進了身體裡,一陣又一陣輕柔的微風從糊滿血痕的臉頰邊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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