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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22:49 作者: 關城樹色
    鹿鳴擺擺手,沒有理會他,只是望著沈棠道:「你願意嗎?」

    沈棠眼裡有一潭深水,一直以來都是平靜幽深的,只有在情緒有些波動的時候才會泛起一絲波瀾,此刻聽見鹿鳴的話,他眼裡的那潭水好像被狂風掃過,又好像水底有什麼東西要破水而出,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伸出雙手鄭重接過血戒,一字一句道:「弟子遵命。」

    開完大會拜完師之後,就是喧譁熱鬧的宗門慶宴了。

    好像是從鹿鳴繼任仙師以來才有的規矩,每每遇上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比如門下某幾個弟子要舉行弱冠之禮了,比如誰誰又突破了金丹期了,再比如又有哪個弟子下山歷練時斬獲妖魔了,晚上都會舉辦這麼一場隆重又熱鬧的晚宴。

    絕青宗內的氣氛尚不如玉簡門,一直以來都是克制而守禮的,唯有在這種難得的宴會上大家才能舒暢愜意地熱鬧一回。因為這種場合雖然是鹿鳴特意批准的,但他本人卻從來不參加。

    眾位弟子分師門各自坐了,陸續有人端上菜來,沒有酒,飯菜也都是些素淡寡鮮的素食,不過眾人並不介意,難得有這麼個能好好放鬆的機會,他們也並不在乎真正吃進肚子裡的是什麼。

    天上一彎蛾眉月,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為顯氣氛,特意叫了一個會彈琵琶的坐在席間彈唱,不過眾人興奮,嘈雜的人聲很快蓋住了淙淙的音樂,當支凌謝他們那桌開始行酒令的時候,耿茗仙君也支撐不住,告席退下了,於是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了少年們清脆的嬉鬧聲。

    沈棠被他們圍在中間,一臉無所適從的僵硬。

    薊和坐在大堂一角,胡亂撥弄了幾下盤子裡的碧綠,又悻悻地放下了筷子,微微嘆了口氣,興味索然地看著熱鬧的人群。

    有夜風從外面吹進來,大堂門沒關,薊和抬頭看了眼窗外,便起身想要到外面走走。

    一打開門,一股涼爽帶著寒意的風撲面吹來,薊和呼出一口氣,抱緊了胳膊,朝庭院裡走去。

    越往前走越漆黑,除了身後大堂里隱約的喧鬧聲,整個絕青宗一片寂靜,就連一旁草叢裡也沒有了秋蟲的鳴叫,他走了幾步感覺寒氣越來越重,怕自己一早起來感冒,於是想回後院早點睡覺去。

    剛挪動腳步準備轉身,忽然前方傳來窸窸窣窣衣角摩擦草葉的聲響,薊和一時頓住沒有動,心想這個時候了所有弟子不都在大堂里吃飯呢嗎,會有誰來?不一會兒,前面那人走了出來,薊和定睛一看,竟是於平。

    借著不甚明亮的月光,薊和看到他臉上還有之前被自己用術法澆燙過的痕跡,麵皮皺巴又泛著深深的紅色,尤其是從右額至左邊下巴這一條線幾乎被燙平,連鼻樑也沒有了,看起來觸目驚心。

    於平也看到了他,兩人夾道相逢,對方微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不禁出聲道:「是你啊?怎麼不在大堂里和他們一起吃飯,自己逃出來了?」

    薊和道:「你不也沒在那兒嗎?」

    「我?」於平哼了一聲,「呵,拜你所賜,你看我這一副鬼樣子,還有什麼臉面出去見人?」

    他說得坦然,但是眼神里透露一絲憤恨,薊和接觸到他的目光,也沒反駁,只是平靜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若是不那麼侮辱我,我也不會下這麼重的手。」

    「哎哎行了行了,」於平不耐地揮揮手,「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吧?反正我已經得到了教訓,師尊也罰我一輩子只能停留在築基階段,我這一生算是沒指望了。」

    「封毅仙君罰你?」薊和微微怔了怔,「怎麼會罰得這麼重?」

    於平抬眼看了看他,薊和本來只是下意識的疑問,但是於平看著他,正好此時微弱的月光映照在他清晰明淨的臉上,眼底仿佛鋪上了一層水光,他們從沒有這麼單獨相處還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不知怎麼,於平怔怔望著他的臉,莫名有點煩躁。

    薊和又道:「那你是真的永遠無法突破築基期了嗎?」

    於平感覺心中一刺,道:「對啊!這就是我的懲罰你滿意了吧?」

    薊和垂下眼:「竟然還有這種強行抑制人功力進步的術法……」

    於平目不斜視地盯著他,望見他線條優美的脖頸,眼睫微垂在鼻樑兩側留下一片淺淺的陰影,他鼓動了下喉結,一股從未有過的燥熱的感覺在心底升起。

    薊和抬起眼,「那你……」

    還沒說完,對方一把衝過來,把他往後面推,薊和心中大驚,反應過來想掙扎,於平已經兩手抓著他連推帶搡按在了身後的假山上,貼在他頸側惡狠狠道:「怎麼,這麼不敢相信我真的很慘,你想補償我嗎?」

    薊和:「……」

    他一時心中怒極,氣得臉也紅了,不禁冷聲道:「放手。」

    於平抓他抓得越發緊,口裡道:「不放,有本事你就再施法燙我一次,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不怕更嚴重一些。」

    「……」

    薊和眯了眯眼,趁他說話放鬆警惕的時候,抬腿一膝蓋頂在他襠部,於平痛呼一聲,面色瞬間變白,不自覺鬆了手,慢慢蹲在了地上,薊和掏出腰間佩劍,正要動作,前方傳來一道人聲:「住手!」

    薊和頓住了動作,抬眼一看,是封毅。

    他臉色很不好看,線條冷凝,眼神漆黑,走到薊和面前,看了眼痛得直不起腰的於平,抬起頭來對薊和道:「怎麼,你是同門內鬥斗上癮了,還要對他趕盡殺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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