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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5:09:53 作者: Twentine
    王志看著我,點點頭。

    二爺淡淡道:「給她磕三個頭,求她一聲沒事,那日就算揭過去。」

    王志走到我面前,撲通一下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我慌亂地看著二爺,二爺一點表示都沒有。我試著說:「沒沒沒、沒事。」

    王志起身,二爺沖他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二爺把我叫到轎子裡,說:「委屈你了。」

    我震驚了,我被公子哥磕頭還是頭一次,我說不委屈。二爺笑了,說:「坐過來點。」

    我靠過去一些,不敢抬頭看二爺,一直低著頭。二爺說:「你總低頭,看什麼呢。」我胡亂道:「看扳指。」二爺把扳指摘下來,放到我手裡,「你喜歡這個?給你了。」

    我哪敢接,搖頭說:「我就、就看看。」

    二爺拉過我的手,把扳指放到我手裡。翠綠的一個,還帶著二爺身上的熱氣呢。我拿在手裡,更不敢說話了。

    這次二爺回來,就常住下了。二爺又盤了一個大宅,跟之前楊府的差不多。夫人和小姐們也都接回來了。府里一下子變得熱鬧多了。

    從前最不受待見的二爺,現在是府里的主人,除了夫人,所有人見了都要尊稱一句老爺。

    府里熱鬧了以後,管家又招進來幾個小丫鬟。我一看就知道,這是要送到二爺院子的。

    那天我在院子裡坐了很久,看著月亮發呆。

    我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現在手裡有多少銀兩。

    算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令人欣喜的結果。原來這幾年下來,我大小也算是個富人了。

    不是,是一隻富猴。

    接下來幾天,我把手頭的錢都兌成銀票,把之前二爺給我的衣裳首飾都當了,換成散銀。只有那個玉扳指,那麼漂亮,我怎麼也沒捨得當,一直包在包裹里。

    我的賣身契還在夫人那裡,我就去找夫人,跟她說明緣由,又把錢給她,想讓她還我自由身。

    夫人看著我,輕聲說:「哪還有什麼賣身契,當年出事的時候,早就散了。」

    我愣了愣,然後說:「那奴婢這就走了,夫人今後要保重身體。」

    夫人也沒說什麼,坐在亭子裡,低頭抹眼淚。

    這讓我怎麼走,我過去扶著她,說:「夫人你別哭啊。」

    夫人啜泣道:「我可憐的奇兒……」

    二爺?

    我說:「二爺怎麼了。」

    夫人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我可憐的奇兒,可憐的奇兒……」

    我都不知道她到底為啥要哭,我跟她說:「夫人你別哭,我們二爺現在了不得的。」

    夫人不管我,自己坐一邊哭。我看哄不了了,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我這一轉身,就看見二爺拄著拐,站在不遠處,一直盯著我手裡的包裹。老管家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渾身哆嗦。

    我走過去請了個安,說:「二爺,我要走了。」

    二爺沖我笑了笑,說:「好啊。」

    我一愣,隨即有點不樂意。怎麼說我也算是跟你患難與共了許多年,雖然只是個小丫鬟,但你也不至於這個語氣吧。

    當然,我還是不敢表現出不滿,對二爺道:「那,二爺保重。」

    說完,我從他身邊走過去,走了很遠很遠,偷偷轉了個頭,二爺還站在那,而管家已經跪在二爺身邊,不知在說什麼。

    我總覺得,二爺的背有些彎了。

    然後我馬上搖頭。

    怎麼可能。

    我雇了一輛牛車,準備回老家。

    結果我走了沒三天,就被管家截住了。

    他見到我像見到親娘了一樣,跪著撲過來。整個客棧的人都往這邊看。他說:「姑娘啊,你回來吧----!求你回來吧!」

    我說:「你怎麼了?」

    管家語無倫次地說了半天,最後終於被我總結出來----

    二爺病了。

    我是牛車出來,馬車回去。路上我跟管家說了,「才三天,怎麼就病了?」

    管家一臉愁容,「唉,是我多事,我多事啊。」

    答非所問,我又說:「到底是怎麼病的。」

    管家長長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我道:

    「姑娘,二爺心裡苦啊。」

    我就沒再問了。

    回到宅子,所有人都盯著我看,我埋著脖子進了二爺院子,管家就送到院子口,人就撤了。

    院子很大,但是一個人都沒有。

    我心裡有些埋怨管家,虧你招了那麼多小丫鬟,怎麼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我到二爺房門口敲了敲門,說:「二爺,你在麼。」

    裡面沒有聲音。

    我怕出事,直接推開門。

    屋裡,二爺穿著睡袍,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我看著他的第一眼就心酸了,沒裝,是真病了。

    我走過去,輕聲道:「二爺,你覺得怎麼樣,奴婢去給你請大夫吧。」

    二爺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我,啞聲道:「你還管我死活。」

    我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啥。

    二爺伸出一隻手,我下意識地握住。二爺的手很寬,上面全都是硬繭。我不知道以前老爺的手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也像二爺一樣,受盡風霜。

    他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聲音低啞,道:

    「小猴子,不走行不行。你走了,爺就撐不住了……」

    二爺這輩子,說過的最讓我難受的一句話,就是這個了。比起從前,他打我踢我的時候,疼多了。

    第七章

    但是我跟他說:「二爺,我不能留下。」

    二爺的手一直捂在眼睛上,聽完我的話,他沒有開口,也沒有鬆手。

    我說:「二爺,你把該吩咐的都跟管家說了吧,要不他怕伺候得不周。」

    二爺沒有動。

    我擅做主張地把管家叫進來,管家垂著手,站在一旁。

    我跟他說:「管家,我說的事情你記著些。」

    管家點頭稱是,「姑娘要說什麼。」

    我說:「二爺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陰雨天的時候經常會犯疼,你提前準備熱手巾敷一敷。以前老街上有一家藥鋪,叫『回春堂』,雖然是個小鋪子,但是裡面郎中手藝好,而且這幾年一直照看二爺的腿,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去找他。」

    「那插腿的竹筒三個月要換一個,大小城口的木匠作坊也都知道,包腿用的布不能圖軟用絲綢,會插不住的,得用粗布包。給二爺做的衣裳右袖子腋下要多加一層,褲子的尺寸我也都留給夫人了。」

    「……」

    「二爺吃飯不忌口,但他口有些重,老郎中吩咐過不能吃辛辣的東西,你告訴廚房做飯儘量別放辣椒就行。」

    「你在晚上的時候多注意些,有時候二爺睡不著覺,喜歡坐在院子裡喝酒。不過他喝的不多,你別打擾他,偷偷躲在屋後看著,別讓他傷著就……管家?」

    我剛說了幾句,就看見管家老淚縱橫,又跪下了。

    「姑娘啊----」

    我不知道這個管家到底怎麼回事,以前老爺在的時候我都沒發現他這麼愛哭呢。

    我轉過頭,想讓二爺說幾句安慰管家一下,但二爺一直一個姿勢,動都沒動一下。我一瞬間覺得仿佛回到了幾年前,二爺剛剛傷了接回家的時候,那副生不是生,死不是死的模樣。

    我晃了晃二爺,說:「二爺,你怎麼了。」

    二爺沒有動,手掌蓋著眼睛,只留下一張緊閉的嘴。

    管家在一旁道:「自從姑娘走後,老爺已經三天什麼都沒吃了。」

    我瞪大眼睛,對二爺道:「二爺怎麼不吃東西。」

    管家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說:「姑娘,我老了,記不下這些東西,你還是自己記著吧。」說完他就走了。

    我驚呆了,這麼做管家也行?

    「小猴子……」二爺張口,我連忙集中注意。我說:「二爺,你想吃點什麼,我去叫人做。」

    二爺好像還真的想了想,說:「麵條。」

    「行!你等等。」

    我飛快地去廚房弄了碗面,出來的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看著我,目光極為熱切。我被這股熱切所感染,心想著這碗面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給二爺灌下去。

    我又想到之前二爺不肯吃東西的時候,我還動過強呢。

    現在不行嘍,二爺那胳膊,隨便一捏我就碎了。

    不過這次二爺特別配合,我把面端過去,他扒拉兩下就吃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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