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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58:11 作者: 李李翔
碰到她部門的曹經理和另外幾個男同事,大家鬨笑著要灌趙蕭君喝酒,趙蕭君連連告饒,那幾個人對她一向有點意思,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肯放過,一個勁的斯纏,你來我往的,她幾乎承受不住。轉念一想,大過年的喝一點也沒有大的關係,就當是告別舊年的儀式。淺嘗輒止,注意一點就是了。
剛舉杯的時候,聽見大家斂聲收氣的喊:「成總!」言語間規矩了許多,仍然笑著卻有些拘謹。成微笑嘻嘻的點頭,說:「大家好好玩。」看見趙蕭君正拿著酒,然後轉頭對曹經理開玩笑的說:「曹經理,你還敢讓趙小姐喝酒?到時候可要麻煩你送她回去了。上次她酒精過敏,可是忙壞了大家。」曹經理得他提醒,才記起來,連忙說:「哎呀,我差點忘了這回事。大家別再灌小趙喝酒了,等一下灌到醫院裡去了,大過年的多晦氣呀。」眾人一聽趙蕭君酒精過敏,還將信將疑的,可是既然曹經理都發話了,也就不好再灌了,怏怏的散開了。曹經理臨走前,頗有深意的看了趙蕭君兩眼。
趙蕭君側身看他,燈光下眉毛似乎糾結在一起,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疲累,於是笑說:「成總,你如果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少了你,大家更自在呢。」成微微笑,笑意卻沒有到眼睛裡,說:「哦,是嗎?你怎麼知道我累了?」趙蕭君也笑:「一眼就看出來了。」成微反問:「這麼明顯?」不知為何,低低嘆了一口氣。趙蕭君點頭,似乎也被他牽扯出了某些埋藏的心事,有點心不在焉的。成微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開了。他一向公私分明,正式場合絕不會分不清輕重,給人看在眼裡,做出有損身份的事情。趙蕭君也照樣勤勤懇懇的工作。她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公司的酒會其實無聊的很,趙蕭君一個小職員也沒有什麼應酬,沒過多久,尋了個機會,提前走了。出來的時候,夜色深濃,燈光黯淡,路上行人寥落,空蕩蕩的少了往日的熱鬧,有一種沉沉的傷感,不可言說,一步一步的沉澱下來。路燈下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天氣乾冷乾冷,吹在臉上的風像夾雜著刀片,來回的刮著,隱隱作疼。偶然響起「呼啦啦」的怒吼聲,吹的頭髮到處亂飛,遮住眼目,嘴角痒痒的。
趙蕭君不由得的緩下腳步,捋了捋散落的頭髮,拉緊圍巾,將手插在口袋裡,左一下右一下往公車站走去。大大的站牌下空無一人,只有高高的廣告牌閃著幽暗青白的燈光,悽慘的矗立在那裡。趙蕭君一靠近鐵柱,心裡立刻有一股冷颼颼的感覺,驀地蔓延到四肢百骸。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樣的大年夜,任何人都會有些異樣。趙蕭君覺得到處都有一種薄薄的淒涼。心中像塞進一粒小石子,呼口氣都硌著疼,不輕不重的疼著,十分清醒。
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到公車,連計程車也沒個蹤影,大家都趕著回家過年吧。身邊的槐樹是光禿禿的,腳下的磚塊有些破損,欄杆頂端的鋒利的尖頭也鈍了。為了打破這種窒息的空寂,趙蕭君狠狠的跺了跺腳。響聲在寂靜的街道上遠遠傳出去,沒有一點回應,越發顯得靜。她抬頭,看見昏暗的天空,迷糊一片,似乎永沒有盡頭。搓了搓冰冷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嘆氣,她應當習慣這種寂寞。誰不是這樣呢!
當公車終於姍姍來遲,轟隆轟隆的朝她這裡開過來的時候,趙蕭君迫不及待的跳上去,這樣清冷的地方,誰都不願意多待。滿車的空位,只有自己一個乘客。和往日的人山人海比起來,簡直不可想像。售票員大概也覺得莫名的感傷,碰見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不由得和她攀談起來,問是哪裡人,大過年怎麼也在工作?語氣中難免夾帶些許埋怨。這些閒聊分散了趙蕭君的注意力。
下了車,又是一路的寂寥,偶爾馳過的車輛也是急匆匆的,打著燈呼嘯而過。趙蕭君邊走邊想,很小的時候,當她還有真正的家的時候,也曾熱熱鬧鬧,一心盼望過年的。簇新的衣服,枕頭底下的壓歲錢,紅紅的鞭炮,滿桌子的糖果點心,剛過年又開始盼另外一個新年。可是現在,她害怕節日。那樣的熱鬧似乎專為了襯托自己無聊的孤單似的。
意興闌珊的打開門,很有些意外,迎接她的竟然不是一屋子的黑暗,而是溫暖的昏黃的燈光,她似乎聞到春天的氣息。趙蕭君驚喜不已,莫不是林晴川回心轉意,重友輕色,特意回來陪她過年來了?連忙換鞋忙不迭的跑進來,卻見到沉沉睡在沙發上的陳喬其。先是嚇了一大跳,然後怔住了。
陳喬其就這樣迎著門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似乎為了儘快看到她而不肯回房去睡。頭髮凌亂,衣衫皺成一團,閉著眼似乎睡的很沉,年輕的臉閃著柔和的光,下巴上有青色的鬍渣,額頭上還有一兩粒剛冒出來的痘痘。一天比一天沉穩英俊。趙蕭君的心被充的滿滿,滿到溢出來;被烘的暖暖的,暖到軟起來;被撩的痒痒的,微微在顫抖。她眯著眼,用手撫住自己的左胸,那裡為什麼跳的這樣快?她想起自己還在陳家的時候,雖然壓抑,雖然敏感,可是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搶著和陳喬其一起放煙花,燃鞭炮,不是不快樂的。現在想起來,覺得那時候竟是那樣的奢侈。六年可以是一道刻在身上心上,抹不去的印記。
趙蕭君悄悄走過去的時候,身上挎的包碰到凳子上未喝完的杯子,「當「的一聲摔成粉碎。趙蕭君不知為何,像摔的不僅僅只是一個杯子,身上泛起一種冷意,久久的愣在那裡。陳喬其聽到聲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打著哈欠說:「你回來了?」趙蕭君沒有回答,盯著地下的碎片。陳喬其隨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打著哈欠說:「發什麼呆!摔的好,碎碎平安。」趙蕭君不由得笑起來,心裡的異樣一掃而空。瞪著他問:「你怎麼回來了?」陳喬其伸了伸懶腰,說:「想回來就回來唄,誰還有規定。」說著坐起來,趙蕭君問:「我是說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為什麼不在家過完年再回來?」陳喬其粗聲粗氣說:「你管我!」看著她,卻不由得笑起來。
趙蕭君驀然覺得剛才那種如影隨形的寂寞失落一下子消失不見,渾身充滿流動的生氣,充滿活力,大大舒了一口氣,舒服的笑起來。陳喬其被她笑的有些臉紅,然後輕聲說:「我只是想陪你過個年。」似乎又覺得不好意思,故意大聲說:「累死了,還沒有吃飯呢。你也不早點回來。」趙蕭君裝作皺眉說:「這可怎麼辦?我沒有預備年夜飯的。」陳喬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抓著頭髮無奈的說:「你隨便下點麵條吧。」趙蕭君想了想,說:「這怎麼行,大過年的吃麵條也太不像了。我記得好像還有一包沒吃的水餃。按這邊的習慣,過年就該吃餃子的。」說著東翻西找,果然煮起水餃來。
兩大盤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陳喬其大概真是餓了,作料都不蘸,狼吞虎咽,吃個不亦樂乎。趙蕭君覺得有些心疼,問:「還要不要再煮一些其他的?」陳喬其卻問:「你為什麼不吃?」趙蕭君笑說:「我早吃過了。」陳喬其夾了一個送到她嘴邊,說:「你不說過年就該吃餃子的麼?」趙蕭君心情實在好,順著他吃了一個。陳喬其伸著筷子又問:「還要不要?」趙蕭君搖頭,看著他將筷子塞到嘴裡,忽然想起來兩個人竟然同用一雙筷子,不由得有些臉紅。叮囑他慢慢吃,站起來去開電視。
剛坐進沙發里,陳喬其端著盤子坐在她身邊,看了一眼電視不屑的說:「怎麼還是老樣子,什麼時候改一改。」拿著遙控器就要換台。趙蕭君一把搶在手裡,說:「為什麼不看!這節目多好呀,年年這樣,看著就讓人放心。看著就想到與民同樂,普天同慶這類的喜慶。就算是假的看著也高興。」陳喬其嗤笑:「你是看節目呢,還是看形式?」趙蕭君瞪他:「都看,不准換台。」陳喬其邊吃邊無聊的指指點點:「你看那什麼什麼山,翻著眼跛著腳,扯著公鴨嗓,這不是教人詐麼?」趙蕭君受不了他的聒噪,說:「你就不能讓我安心看完?我覺得挺好的。」
陳喬其果然安靜了一會,等到趙蕭君聽的津津有味的時候,他又開始指手畫腳:「就這破喉嚨還唱歌呢!難聽死了。念的快就厲害麼,嘰里呱啦的鬼叫什麼!切!」趙蕭君不理他。他終於忍不住,悶聲說:「那人就那麼好看?長的難看死了,又矮又丑!」趙蕭君象徵性的「恩」了一聲,表示回應。陳喬其湊到她旁邊忿忿不平的說:「那人還沒我好看呢!你怎麼就不看我呢!」趙蕭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起來,生怕錯過,一心一意接著繼續看電視。
等到廣告的時間,趙蕭君才掉回頭,說:「那人你不喜歡?我見現在的孩子都挺喜歡他的,滿大街都是他的歌。」陳喬其不屑的說:「那種人有什麼好喜歡的,什麼都不是,整個一小白臉。」趙蕭君笑:「怎麼這麼說話呢,人家礙著你了。」不料陳喬其竟說:「就是礙著了!」趙蕭君連忙說:「好了,好了,看電視吧。大過年怎麼也火氣沖天的,又不是爆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