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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58:11 作者: 李李翔
放學後看見陳喬其衣服褲子髒兮兮的,頭上還殘留著糙屑,微笑說:「趕緊回去換衣服。」回到家,陳喬其縮著肩膀一個叫冷,陳家的保姆周嫂摸了摸他,「哎喲」一聲叫起來,說:「這領子都濕了,趕緊換下來,小心感冒。」正給他找衣服的時候,電話「叮零零」的響起來,周嫂手腳沒有空,回頭說:「蕭君,你接一下電話。」
趙蕭君奇異的沒有說「好」,只說:「周嫂,我來幫他找衣服,你去接吧。」不由分說的往衣櫃這邊走來。鈴聲連續不斷,一聲接一聲,有些刺耳,周嫂只得起身,緊走幾步,差點沒有絆倒,扶住桌子,有些慌亂的拿起話筒,連連「恩」了幾聲。掛了電話,說:「陳先生和太太今天晚上回不來,說雪下的太大,飛機沒有起飛。」趙蕭君點了點頭,陳喬其問:「那他們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周嫂搖頭。陳喬其倒沒有再說什麼。趙蕭君有些敏感,立即轉開話題,對他說:「你也別換衣服了,躺被窩裡得了。晚飯端上來吃。」陳喬其點一點頭,鑽到床上。
等趙蕭君再上來看他的時候,見他臉頰泛紅。伸手在額頭上探了一探,推他說:「好像有些發燒。一定是打雪仗著了涼。」陳喬其微微睜著眼,神情有些萎靡。趙蕭君連忙找來周嫂。周嫂尋出溫度計,量了體溫,眯著眼對著燈光看了半天說:「三十七度七,有些低燒。要不要看醫生?」陳喬其立即說:「不要!」一點低燒,周嫂也沒有放在心上,只說:「那吃一點藥吧。」陳喬其皺著臉說:「不吃!」趙蕭君不理他,說:「周嫂,你把藥拿過來吧。」周嫂尋出些退燒藥,便出去了。
趙蕭君倒了水,把玻璃杯遞給他,陳喬其乾脆扯著被子躺下來。趙蕭君皺眉說:「快起來吃藥。」陳喬其悶聲說:「吃了也沒用,還不如不吃。」趙蕭君將杯子放在桌子上,問:「你真不吃?」陳喬其點頭:「不吃,打死都不吃。」聲音倒響亮。趙蕭君知道他的脾氣,看著他說:「不吃算了,那我走了。」陳喬其喊住她,趙蕭君說:「怎麼,你肯吃藥了?」陳喬其「嗤」的一聲說:「說了不吃就不吃,藥很好吃麼!你陪我說說話。」趙蕭君想著他終究是病人,於是坐在旁邊,說:「有什麼好說的,你快睡覺吧。說不定睡一覺就好了。」陳喬其轉過頭,「那隨便說一點什麼。我現在睡不著。」
趙蕭君拿過他散在桌上的課本,說:「那我讀一讀課文,你趕快睡著吧,算是催眠。」於是低聲讀起來「下雪了,下雪了----雪地里來了一群小畫家,小雞畫竹葉,小狗畫梅花,小鴨畫楓葉,小馬畫月牙。不用顏料不用筆,幾步就成一幅畫,。青蛙為什麼沒參加----它躲在洞裡睡著啦!噯,噯,你為什麼還不睡,我老師說我讀課文讀全班人都昏昏欲睡----像念經一樣,沒有一點感情。」陳喬其用手掀開被子。趙蕭君給他蓋上,說:「等一下又著涼了,你就等著去醫院吧。」陳喬其喘氣說:「很熱,睡不著。」趙蕭君重新倒了水,試了試溫度,說:「那把藥吃了。」陳喬其仍然不肯吃。趙蕭君有些無奈,走到自己房間,尋出玻璃紙鎮,放在他手上,說:「現在是不是舒服了很多?那把藥吃了吧。」陳喬其將它貼在額頭上,冰涼冰涼,果真十分舒服。陳喬其沒有再抬槓,一把將藥吞了下去。
趙蕭君慢慢說:「我生病的時候,外婆就是這麼做的。貼在手上涼颼颼的,病就會好的快。你可不要打壞了!」陳喬其拿在手裡仔細看了半天。趙蕭君慷慨的說:「借你一天,病好了再還給我。我很困,要回去睡覺了。」連連打哈欠。陳喬其讓出一半的床位,拍拍被子說:「那你就在這裡睡好了。」趙蕭君搖頭:「不行!我要回房間了。」陳喬其撒無賴:「你聽外面的風很可怕的。再說我又發起燒來怎麼辦?」趙蕭君走到窗口,外面黑乎乎的,只聽見狂風「嗚----哇----啦」一遍又一遍的怒吼著,十分悽厲,陰風慘慘,令人不由得有些恐懼。趙蕭君反應過來,說:「原來你害怕了!」陳喬其微微紅了臉。其實趙蕭君也有些害怕,不向外面看還好,看了之後一直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久久不散。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被子,躲了進去。陳喬其的床又大又舒服,而且暖和,被子像雲一樣柔軟。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趙蕭君小學畢業考試考的很好,年級第一,上了省城最好的中學,很難考上的那種半封閉式學校,有著很長的歷史。不過離陳家有些遠。陳念先忍不住連聲稱讚,說:「喬其,你可要好好向姐姐學習呀!」錢美芹也覺得她作了一個很好的榜樣,抽空大大慶祝了一番。暑假裡老是有人打電話找陳喬其出去玩,有一次陳念先奇怪的說:「怎麼打來的淨是喬其的同學,從來沒有人找過蕭君。」畢業前,趙蕭君給同學寫留言,電話那一欄上總是空白。也從來不接陳家的電話,沒有人接就任它響著。
趙蕭君打聽到學校里有許多外地考進來的同學,很多都住在學校里。於是對陳念先說她要住校,可以專心念書。陳念先起先有些不贊同說:「沒有這個必要。」趙蕭君很堅持,說:「學校晚上安排了晚自習,很多同學都住校。每天不用來回跑,可以多睡一會兒。再說一放假還是可以回來的。」陳念先只得幫她辦了入住手續。陳喬其聽到她住宿的消息,很有些不高興,鬧了許久的彆扭。直到開學,事已成定局,才肯同趙蕭君和解。
其實學校里的宿舍荒涼的很,公共洗手間在走廊的另一端。趙蕭君要走兩分半鐘才能到。半夜起來的時候,幽暗的燈光白慘慘的照在地上,趙蕭君每次都是喘著氣跑回寢室,然後用力關上房門。她住的房間是學校里較好的那種,兩個人一間,桌椅都很齊全。一個星期只有一天假。趙蕭君每個星期六晚上回陳家,然後帶上乾淨衣服星期天下午趕回去上晚自習。
上了初中,她還是一樣不喜歡說話,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來往,和宿舍里另外一個女生客客氣氣,微笑點頭,頂多說一些學習上的事情。總是靜靜的坐在窗口的位置看外面的霏霏梅雨,或是埋頭看書做題。她有許多的時間,坐在桌子前無聊的時候,經常想起古意盎然的小鎮,想起外婆家門口的拱石小橋,橋邊上滑溜溜的長滿青苔。想起外婆滿鎮敲鑼打鼓的尋她吃飯。昏黃的陽光透過天井照進來,蒙上一層陳舊而舒適的味道,古老的屋子裡到處是溫暖的記憶。那個時候毫無顧忌,無拘無束,可以迎著風,淌著水到處闖禍。這些事情竟然記得如此清楚,連她自己也有些詫異。
隨著年歲的增長,趙蕭君的容貌越來越白皙秀氣。班上的男生私下裡悄悄的流傳「三年零班的趙蕭君成績又好,長的又漂亮」。很有些膽大的男同學頂風作案,殷勤的邀請她參加活動,幾次碰壁之後,仍然有人不死心。趙蕭君的心只敏感在記憶上,在某些方面消耗過多的纖細的感情,小心翼翼; 在另一方面自然而然意興闌珊,從不將男生的邀約放在心上。她還處在陳家的桎梏中----是她自己的心結,仍然沒有打開。
星期六的下午,放學的人潮一波推著一波,擁擠熱鬧。趙蕭君不願意搶這麼幾分鐘,等同學都走的差不多才收拾書包。照例在東門等公車的時候,一個瘦瘦的男生走過來和她打招呼。趙蕭君不認識他,班上的人她有一半不認識,尤其是男聲,免得尷尬,還是應了一聲。他有些羞赧的撓了撓微亂的頭髮,見她神色沒有任何異樣,「支吾」了兩聲,終於還是問出來:「趙蕭君,昨天我給你寫了一封信----,你有沒有看……」趙蕭君有些迷惑,立即說:「什麼信?我從來沒有收過信。」他臉漲的通紅,有些著急的說:「我明明夾在你政治書裡面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趙蕭君這幾天動都沒有動過政治課本,他在信里邀請她看電影,遲遲沒有回音,大概等不及,忍不住出口相問。
趙蕭君乍然下碰到這種情形,也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太大的感覺,面上依舊淡淡的,只說:「我要回去了。」他鼓足勇氣,快速的問:「明天你有沒有時間?」趙蕭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立即說:「沒有,明天有許多功課要做。」他很氣餒,想必十分傷心,眼神灰暗,一語不發的看著地面。氣氛很僵硬,趙蕭君藉故要走開,正在這時候,陳喬其從右邊的人流中跑過來,額上滴著汗,埋怨說:「這麼現在才出來,都等了好半天了。」趙蕭君大鬆一口氣,立即拉著他離開,邊走邊問:「你怎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