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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57:57 作者: 李李翔
上面記載著他高中時代的點點滴滴,都是一些極其平常的瑣事:老師沒收了他的漫畫,打球擦傷了膝蓋,運動會沒有拿到冠軍……翻著這些日記,她的心中湧起無限感慨,中間十多年流逝的時間就像小鳥一樣一去不回來。
突然,其中一篇長長的日記引起她的注意----
九月一日 晴
又開學了,高二啦!
高一的時候總覺得高二遙遙無期,像院子裡剛結果的青葡萄,離成熟還早著呢。哪知道一晃眼,回過神來已經是老生啦。高一新生們如雨後春筍一樣噼里啪啦冒了出來,一點兒準備都沒有,便被時間催著,莫名其妙、慌裡慌張地從學弟變成了學長。想到這裡,總有一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感覺。
開學第一天,照例不上課。各科老師們赤手空拳輪番上陣,口沫橫飛的大談特談其教授的科目的重要性,老生常談,聽得人昏昏欲睡。上午在無聊中度過。快到中午的時候新書才發下來,多了一門生物。
下午開班會,班主任許老師對即將到來的新學年進行了一番語重心長的勉勵,「高二已經來了,高考還會遠嗎?」、「高三主要以複習為主,所以高二是最重要的一年」,諸如此類的話,足足講了一個多小時,課間休息也被霸占了,直到快放學才想起來還要排座位。
聽說每到新學期排座位的時候,便有家長給班主任送禮打招呼,甚至通過校方施加壓力。許老師在排座位之前,當著所有同學的面直言:「如果有人因為身高和視力的原因,對座位不滿意,可以下了課直接跟我說,我會重新安排,請不要讓家長出面,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我很好奇,不知道誰想托關係走後門。掃了一圈教室里每個人的臉,卻完全猜不出來。
對於坐那兒,我一向無所謂。座位跟成績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我的座位很快就定了,中間倒數第二排靠外邊的走道。雖說是倒數第二排,其實一共也只有六排,離黑板並不遠。
許老師特意問了我一聲:「有問題嗎?」我搖頭,動作利索的把東西搬過去。
聽到她的名字被叫到時,我下意識地抬頭朝她看去。依舊是低著頭默不作聲。暑假兩個月,她的短髮似乎沒剪過,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和耳朵。
仔細算來,去年一年整,跟她只說過三次話加起來沒有超過十句,內容毫無建設性。有一次還是去廁所的路上,正好是午飯時間。她去我回來,迎面碰到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吃了沒」,見到她吃驚不已,瞪大眼睛看著我的樣子,當即恨不得咬斷舌頭!
唉,想起來就沮喪。
從沒有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沉默寡言之極,秀氣,憂鬱,還有神秘,永遠獨來獨往。從初一起我們開始同班,四年下來,不可謂不是一種緣分,可是我對她卻依然一無所知。
許老師對她的座位安排似乎有些犯難,雙手抱胸站在講台上,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最後落在我身上。就在那一刻,我感覺心口仿佛被什麼撞了一下,咚咚咚跳得飛快。果然,預感成真----
許老師指著她,「你坐謝厚旁邊。」
她開始收拾東西。
我只覺得熱得不行,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摸了摸耳朵,滾燙似烙鐵,肯定紅得不成樣子。所幸因為換座位,教室里你來我往、吵吵嚷嚷,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異樣。
我用力吸了好幾口氣,偷眼看她。嘈雜的環境裡不發一語,自顧自的把書和文具疊成一摞,甩了一下頭髮站起來,然後抱起書繞過講台,朝我一步一步走過來。可是她並沒有看我一眼,連瞥一眼的意思都沒有。似乎對於誰是她的同桌一點兒都不在意。
無論是誰,無論如何,對於新的同桌至少會報以友好一笑吧。
可是她並沒有。我完全透明。
下一刻,我做了一件實在羞於啟齒的事情。
座位旁邊的椅子本來就有點兒松,我悄悄把上面的螺釘折了下來,然後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讓她進去。
她把書放在桌子上,坐下來的時候摔倒了。哐啷一聲,動靜很大,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她攀著桌沿踉踉蹌蹌爬起來,頭偏過去看著地下。頭髮擋住了她的臉,我看不見她當時是什麼表情。
她似乎哭了,但是極力忍著,下唇被牙齒咬的像要滴出血來。
真是懊惱,懊惱,懊惱!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過想要引起她的注意,看我一眼而已。一眼就好。
怎麼會幹出這種傻事來?蠢斃了!
她呢?不知道對我可有印象?曾經還故意在她面前賣弄,介紹自己的名字跟《詩經》里「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里的邂逅同音。呀呀呀,回憶起來都是一些幼稚的讓人臉紅的事情。
得了得了,多想無益。
以後和她就是同桌啦。抬頭不見低頭見,兩個人總有機會說上話吧。
對我來說,跟她同桌猶如喜從天降,因此鄭重其事的寫一篇日記以作紀念。
翻著手裡謝厚的這篇日記,辛意田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摔倒,對那時還很自閉的她來說,羞愧的想死的心都有。可是她沒想到會是他的惡作劇。
原來那時候,他也喜歡她。
心中仿佛有一扇門轟然打開,一道綠光在記憶里一閃而過。高二放暑假前考完試的那天,他站在樓下欄杆旁對她說----
「我們,開學見。」
這是那個安靜如水的少年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他往上扯了扯單肩背著的書包,低著頭離開了。兩人在分岔路口同時回頭,互相看了一眼,沒有任何表示。就這樣,最後一眼,然後天人永隔。
她全都想起來了。眼淚頓時像泉水一樣涌了出來,流個不停。
謝謝他曾喜歡她。
晚上謝得回來察覺到她的異樣,問她眼睛怎麼腫了。她沙啞著喉嚨說:「高興啊!」
他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懷疑地問:「哦,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她橫了他一眼,嗔道:「你這個粗心的爸爸!」
謝得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神情很激動,瞪大眼睛反覆確認,「真的嗎?真的嗎?」
她微笑著摸了摸肚子。那裡有一個新的生命,他和她的孩子,多麼神奇!
謝得立即緊張起來,不顧她的反對扶著她小心翼翼在餐桌前坐下,拍著胸口做了個無比慶幸的姿勢,感嘆道:「辛意田,我從沒有這樣實實在在的感到快樂過,它就在這裡,真真切切,好像我以前那麼不快樂全是為了積攢到今天一樣。你說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好?」
他們對著電腦瀏覽網上推薦的「取名大全」,邊看邊笑罵。
所謂幸福,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對此,他們很有信心。
後記:獻給好人的奏鳴曲
有些話我寧願選擇不對人說,而是形諸文字,塵封在記憶里。
我常常有一種大限將至的惶恐。生如夏花,絢爛短暫,我想在世界末日到來之前做好一切事情,包括愛。
我極力想證明自己存在過,盛放過,哪怕凋零也可以大聲地說「我來人間的這一遭沒有白活」。
這就是我為什麼還在寫小說。
《我也很想他》很早就完成了,事隔這麼久用外人的眼光挑剔地去看,我也可以毫不臉紅地說「嗯,還不壞」。這並非無知淺薄又或是自吹自擂,因為我知道它真的不壞。
希望你們通過這個文可以看見李李的成長。
希望你們會喜歡。
記得在《你可聽見我的心在動》的後記里,我也曾說過一些推心置腹的話。那些話,在當時,確實是我的真心話。那時候我說要出國讀書,後來也真的開始著手準備。然而兩年後的今天,我還在北京,期間經歷了不少事情。
簽證兩次被拒後,我放棄了。無論這個決定以後想起來是對還是錯,為留學所花費的一年半的時間、精力以及金錢,我從沒有後悔過。我是真心地這麼認為。失意給人帶來的收穫往往比得意更多,尤其是年輕人。
另外半年,我離開了北京。離開的時候沒有想過回來。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一些人,發生了一些事,有好有壞,有善良也有無恥。
現在,我又回到了我熟悉的地方。失而復得的感覺讓我安心而自在。
我以前從未想過把文字當做職業來經營。總覺得興趣是興趣,工作是工作,涇渭要分明。當然,僅靠文字能不能生存這也是一個問題。現在忽又覺得,這樣也不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興趣當成工作來做。
我很懷疑自己是否有才華長期從事文字這件工作。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堅持不懈在寫小說,但是這並不能讓我真正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