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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57:57 作者: 李李翔
    「那你現在呢?還難過嗎?你的樣子看起來很憔悴。」

    她不做聲。

    「你好像很愛他。他有那麼好嗎?」他表現得有一點兒嫉妒。

    辛意田忍不住瞪他,「你話太多了!難道我還應該尋死覓活地求你回來?」她站起來要走。他忙拉住她,「如果我說錯了話,我道歉。我只是關心你。外面陽光這麼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隨便去哪裡兜兜風也好。」

    「不必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她結了帳,咚咚咚下樓。

    魏先跟在她後面,「你要去哪兒?」

    「去上海。」

    「去上海乾什麼?」

    「工作。」

    「怎麼突然跑去上海工作?」

    辛意田停住腳步,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管得著嗎?」她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快速離去。

    魏先傷的不過是她的面子,而謝得傷的卻是她的心。

    放了一個三天的短假,辛意田正式調到上海工作。初到上海,她很不習慣。沒有什麼朋友,同事也不熟,人際關係方面也需要重新開始。每天下了班無處可去,而且一開始連吃飯、逛街都找不到地方,就只好宅在公司替她租的房屋裡看電影聽音樂。她換了手機號,通知了她認為需要通知的人,但是不包括謝得。

    事業不見起色,感情一塌糊塗,朋友一個沒有。如此過了兩個多月,某一天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是寂寞如雪、了無生趣。回國後這段日子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失敗。沒房沒車,無家無室,只能南來北往到處漂著,還不如出國算了。她是做這一行的,申請起來輕車熟路。她可以去加拿大,先以留學生的身份出去,讀書只不過是一種車段。在國內只能買一套房子的錢,到了那兒可以買一棟帶糙坪、游泳池的小別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終生擁有。再弄一部二手車,至於以後還回不回國、是否移民,那就到時再說。

    她利用工作之便很快拿到了加拿大東部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開學時間是十月初。她開始準備簽證材料,還有把名下的股票、基金全部折現帶到國外去。而就在她把股票、基金賣了差不多一個月後,股市開始大跌,席捲全球的金融風暴來了。

    上海分公司要派人去北京總公司參加一個會議,領導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讓辛意田去。「你原本就是總公司調過來的,那邊你熟悉。雖說有點兒辛苦,不過可以住五星級酒店哦。」

    她笑問:「呀,有沒有總統套房?」

    「你怎麼不問有沒有專機接送?」

    她收拾行李乖乖去了北京,沒有住公司替她訂的希爾頓酒店,而是改住在金融街的洲際酒店。謝得每次來北京必住洲際酒店,她想知道這家酒店到底有何特別之處。會議從早開到晚,她職位低微,沒有發言權,只覺無聊之極。下班後沒事跟以前的同事、朋友吃吃飯、逛逛街什麼的。大家久別重逢,搶著盡地主之誼,她在北京這幾天沒有一天晚上是十二點之前回到酒店的。

    魏先通過兩人留學時的朋友許美寧知道她來了北京,打電話給她說要請他她吃飯。她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幾天吃飯都吃不過來,還是下回吧。」

    晚上她去赴飯局,發現魏先也赫然在座。許美寧過生日,叫了一大幫的朋友來慶祝,拉著她的手笑說:「我讓魏先來湊熱鬧的,你不會生氣吧?」她只好表示沒關係。吃完飯去酒吧,眾人一致玩到凌晨一點多才散。她因為不說一聲便跑去上海工作,被大家怪罪,不得不借酒求饒,多喝了幾杯。出來後夜風一吹,酒氣上涌,只感覺頭暈暈的,心怦怦跳得厲害,著實有些撐不住。

    所以當魏先提出要送她回酒店時,她沒有拒絕。深更半夜,坐他的的車總比打車安全。

    路上魏先看見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下車給她買了解酒藥,又叮囑她記得吃,「不然明天早上,你又該喊頭疼了。」對於他的殷勤和體貼,她沒什麼反應,接過藥來放進包里。

    到了酒店,她推開車門下來,深夜風寒露重,她不覺打了個哆嗦。魏先追下來,從后座拿了一件自己的帶帽運動外套披在她身上,觸手摸到她肩上的骨頭,不由得說:「你最近瘦得厲害,氣色也不好,要注意身體。」

    辛意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騰地轉過頭去看他,挑了挑眉,沉聲問:「你是要故技重施嗎?」

    魏先沒有做聲。

    她冷笑了一下,嘆氣說:「這算怎麼一回事?你不會想告訴我你後悔了吧?大概是我今天晚上的舉動讓你誤會了,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讓你送我回來,是我這次來北京犯下的最大的一個錯誤。」

    「我們難道不可以重新開始嗎?」魏先垂眼看著腳下低聲問。

    辛意田頓時火冒三丈,「你以為我被謝得甩了,你就有機會了,是嗎?魏先,做人要有風度,愛就愛了,分就分了,乾淨利落!不干不脆得最容易腐蝕一個人的理智。」

    魏先一臉灰敗地看著她,喃喃問:「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辛意田斬釘截鐵地說:「當然。」

    一次背叛已足夠。

    他默默拿了一根煙出來,跨上台階,背著風站在走廊上一根大理石柱後面點火,點了幾次都沒點著。

    辛意田本來要進去,見他如此,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慢慢說:「那時候我很想跟你結婚,你放棄了,選擇了別人。現在,我只想一個人遠走天涯。十月份我就要去加拿大,所以,你還是找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孩結婚吧----」

    「你要去加拿大?幹什麼?」魏先抬頭看她,有些吃驚。手裡的菸頭半明半暗,夜裡的風很快把它吹滅了。

    她聳了聳肩,「讀書、工作、結婚、定局,不外乎是這些。反正待在國內也沒什麼意思。」

    「是因為謝得嗎?」

    她很想說「不是」,但是黑夜使得她變得坦誠。她沉默了。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這麼愛他。」魏先的聲音聽起來感慨多過嫉妒。

    只有愛一個人,才會給予他肆意傷害你的權利。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

    「只有一天,這些事都會過去的,我很樂觀。生活永遠是生活,不管你願不願意,它都會推著你往前走。」辛意田這番話說得很用力,與其說給魏先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

    她從身上脫下外套,正要遞給魏先的時候,被一束強烈的燈光照得幾乎睜不開眼睛,連忙伸手去擋。

    幾輛黑車訓練有素地在酒店門口停下。兩個身穿黑色西裝、身形魁梧的人跳下車,手忙腳亂地把前面那輛車裡的一個人扶了下來。「謝先生,小心!」她聽見不遠處傳來董全那一口熟悉的四川普通話,立即明白了被眾人簇擁著的那個人是誰。她像做賊般心虛,連忙披上魏先的外套,戴上帽子,背對他們躲在離她最近的那根大理石石柱的後面。

    雖然她躲了起來,可也許從她入住酒店的那一刻起,便在期待這一刻的到來。內心一直有個聲音暗暗地、自私地誘惑著她,在出國之前,她想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偷偷地一眼。

    就當是訣別。

    她聽見謝得獨有的腳步聲朝她的方向走來,緩慢、沉重、踉蹌,嘴裡含糊不清地呢喃著不要人扶這樣的話,風裡夾雜著濃烈的菸酒味。他大概又應酬去了,喝到這麼晚才回來。隨著他的走近,她全身越來越僵硬,斂聲屏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其實她也知道他醉得這麼厲害,她又全副武裝躲在暗處,他不可能發現她的。可是,直至此刻她才悲哀地發現,原來只要他一露面,她的世界便會發生地震。除了躲得遠遠的,她別無他法。

    她聽見他上台階的時候停頓了好幾秒,眾人隨之停下了腳步。那一刻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周圍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很快他重重踏上最後一級石階,領著眾人推開門進去了。

    她像逃過一劫般地鬆了一口氣,從暗處走出來,卻發現魏先大大咧咧地站在走廊的燈光下,眼睛還看著謝得剛才站立的位置,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

    怪不得他剛才的腳步有所停頓,原來是看見了魏先。剛才他們兩人狹路相逢,目光相遇,卻一言不發,擦身而過,到底是一幅怎樣的場景?

    辛意田無從想像。

    她顫抖著手把帽子從頭上拉下來,把外套甩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腳,作為剛才為故意給她難堪的報復。

    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安眠,天蒙蒙亮時她乾脆起床。她訂了上午九點的飛機,時間還早得很。她慢慢收拾行李,泡了一個熱水澡,又敷了一個面膜。雖然沒有胃口,但還是勉強自己喝了一大杯牛奶。當她提著箱子從酒店出來,時間還不到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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