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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57:57 作者: 李李翔
    生活的本質是現在,以及將來。

    「他早就不在了,你為什麼要這樣無理取鬧?」

    到底怎樣才是愛,怎樣又是不愛?他連她說的話甚至都不相信----原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正因為他不在了,所以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是不是?你愛他,別人都是替代品,是不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介意,事到臨頭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接受她不愛他這個事實。他遠遠低估了自己的嫉妒心。

    辛意田呆了一呆,木然地看著他,低聲說:「我如果不愛你,今晚就不會拒絕孫季青。」

    無論是從現實、世俗還是雙方家庭背景的角度來看,孫季青都是更好的人選。在現世安穩的前提下,這是一條輕鬆穩妥的康莊大道。一般情況下,沒有人願意走難走的路。

    她的這個說法並沒有平息謝得的悲傷和嫉妒。他還年輕,不太明白其中的曲折和艱難,也沒有深思她做出的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麼。她拒絕了所有的可能性,只把機會留給了他。他紅著眼嘶吼:「那是不一樣的,你愛我,可是更愛他。你把愛裡面最好最好的一部分給了他,而我,要的恰恰是那一部分,至真至美,獨一無二。」

    辛意田久久地看著他,緩緩搖頭說:「謝得,你真的太貪心了。你要知道,我的心不屬於任何人,它只屬於我自己。」

    謝得轉過頭去,咬了咬牙狠心說:「我得到的如果不是最好的,那麼,我情願不要。你看清楚,我是謝得,不是謝厚,請你以後不要再混淆了!」

    辛意田嘴唇哆嗦了一下,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來輕飄飄的----「所以,你的意思是,分手嗎?」

    他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許久沒有動作。

    愛到極致,等同絕情。

    「我明白了。」辛意田自嘲地笑了一下,望著漆黑的夜空淡淡說:「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昨天你媽跟我媽還逼我們分手呢,這樣也好,省的大家為難。既然都說開了,那麼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她沒有再看他,低著頭沿著原路往回走。她用盡全身力氣忍住不斷上涌的悲傷,機械地數著腳下的步子,一步,兩步,三步……一百五十七步,一百五十八步……數到後來,聲音轉而變成嗚咽,每抬一步重若千斤。她感覺心口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裡面空洞洞的,除了疼痛什麼都沒有,眼淚反倒是一滴都擠不出來。

    她不得不承認母親的看法是對的,他們不適合。

    年輕是差距,認識上更是。

    插pter 20 除了逃離別無他法

    辛意田回到北京上班,精神狀態明顯大不如前,做起事情來也力不從心。她想是時候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停下來好好歇一歇了。私下裡她跟齊主任透露她想辭職。齊主任很吃驚,「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辭職?」

    她眉眼間露出了深深的疲倦,垂著眼睛無力地說:「我覺得很累。不是困,是累。那種累是從內心最深處湧現出來的,不是好好睡一覺就能解決的。身體機能好像隨時會崩潰。主任,我的這種感覺你能明白嗎?」

    齊主任點頭,嘆氣說:「大都市上班族的通病,身心亞健康。你最近狀態是不怎麼好,情緒很低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還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她勉強一笑,「哪有?就是突然厭倦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想要逃離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

    「就算換了一個地方,又能怎麼樣呢?難道你打算就此安度晚年,不再工作了嗎?又或者你想隱居山林,與世隔絕?」

    「工作以後肯定還是要繼續工作的----」

    「既然還要工作,為什麼要辭職?現在的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不是我打擊你,憑你的資歷和經驗,想要再找一個福利、待遇這麼不錯的工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辛意田猶豫了。或許熬過這段令人窒息的時間就好了?生活不是易卜生筆下的戲劇,不會在她出走後戛然而止,終歸是要回來的。然後繼續工作,結婚,生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至老去。

    「如果你實在想要換個環境,不如這樣,你可以調到別的城市去工作。上海那邊正好有人辭職,你可以寫申請。」

    她點了點頭,「好,那我試試。」

    她要逃到一個跟謝得任何關聯都沒有的城市去。這樣她才能忘了他。

    分手的人,最怕觸景傷情。

    周末一個人無事,她去三里屯附近的一家咖啡館看書、聽音樂打發時間。這裡的紅酒牛排做得很好,以前她和魏先來過幾次。

    咖啡館位於二層,推開玻璃門從狹窄的木製樓梯拾級而上,乍一眼望過去會讓人誤以為是圖書館。擱物架、窗台、走道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天文地理、社科歷史、中外名著無所不包,有些甚至是市面上罕見的絕版。室內播放的大多是古典音樂,偶爾應客人要求也放爵士樂,吧檯一角珍藏著The Beatles、Queen等樂隊的黑膠唱片,顯示出店主高雅的欣賞品味。這家咖啡館的老闆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厭倦了職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乾脆自己當起了老闆。

    辛意田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拿了一本有關歐洲旅遊的書翻著。下午溫暖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她不知不覺睡著了。放在膝蓋上的書一點點滑下來,啪的一下掉在地板上,驚醒了她。

    她揉了揉眼睛,彎腰伸手正想建起來,哪知有人先她一步把書撿起來。她抬頭,看見了魏先。他站在她正前方,對著她笑了一笑,拍了拍書上的灰塵,然後遞還給她。她接過來,說了句「謝謝」。

    她曾經發誓永遠不會原諒他。可是經過謝得一事,現在再看到他,她竟然一點兒都不在意了。兩人之間的那些過往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經歷的各自的輪迴,這一世,他們已經毫不相干了。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他問。

    她想了想說:「不太好。你呢?」

    他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淡淡地說:「我跟王宜室分手了。」

    「為什麼要分手?」她問。

    「大概覺得彼此不合適吧。」他嘆了口氣,緩緩說,「有些事我們堅持認為大家說的都是錯的,跟人賭氣一樣非要有個結果不可,哪知到頭來事實證明錯的反而是自己。不過我也不後悔,這些事如果不去做,又怎麼能知道它是對的還是錯呢?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寧肯做錯也不願放過。」關於他跟王宜室之間的恩怨糾葛,他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感觸良多。

    若是以前,辛意田必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認為他所說的所謂的「不合適」不過是他喜新厭舊的藉口。可是現在,她已經能理解他的感受,並且深以為然----「不合適」三字道盡了多少男女之間的無可奈何。

    「我一直很好,那時候你那麼喜歡她,喜歡得跟鬼迷了心竅一樣,甚至為了她被趕出家門,是不是因為她……」她頓了頓,用了一個更委婉的說法,「是不是因為她比較熱情,能讓你得到快樂?我們之間早已事過境遷,所以你完全不用介意。我也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好奇。」

    魏先雖然尷尬,不過並沒有迴避這個問題,他認真想了想,態度坦誠地說:「主要還是受她本身的吸引比較多。一開始覺得很刺激,從沒有接觸過像她那樣的女孩子,滿不在乎,桀驁不馴,跟你、跟我、跟周圍的同事朋友太不一樣了。真的生活在一起後,才慢慢發現兩人的生活習慣相差太大,對人對事的態度迥然不同,思維方式不在一個層面上,溝通得很吃力,摩擦也越來越多,爭吵日益頻繁。當初的吸引就跟用過的橡皮擦一樣,一點點變少,最後不得不丟棄。她把孩子打掉了,這事你知道嗎?」

    辛意田點頭。

    「我想要孩子,而她不要,這事是導火線。然後開始吵架、冷戰、分居,最後分手。就這樣,跟其他分手的情侶大同小異,沒什麼特別的。」

    「分手是你提出來的還是她?」

    「她。她喜歡上了酒吧里駐唱的個性型男。我有種遭報應的感覺,我背叛了你,而她背叛了我。我真是活該!」

    「談不上誰活該。你背叛他,他背叛你,每個人總要被人背叛過幾次,才能領悟到什麼是生活的真諦。」

    「唉,這樣的生活真叫人失望。」

    「是啊。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魏先猶豫了一下,問:「你跟謝得呢?不太好嗎?」

    她「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分了。跟你們的情況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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