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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55:56 作者: 叫絕世的劍
    正巧學院裡一個攝影系的師弟在這時候給我打了電話,於是我有了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學校的理由,「熙熙,對不起。」

    「嫣兒,不管二表哥怎樣,我們不要因為他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好不好,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將我送到了學校後,熙熙牽著我的手道。

    「好。」我笑,再是朝著熙熙揮了揮手,「過兩天見。」

    沒想到會在新的一年開始沒多久的時候碰上了某城市地震,聽說這次A市有不少官兵都被派到那邊幫忙搶險了,而遠在京城的爹地和楚爹地薛叔叔他們也是過了去。媽咪在電話里跟我提及這件事時,我心裡的憂慮鋪天蓋地。可媽咪已是這般地不安,我哪裡還敢讓她的不安更多些,於是我也只得好言安慰道:「媽咪,你放心吧,都會好的,你不要瞎想太多。」

    一連五六天,我每天除了上課吃飯休息,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抱著本本在網上瀏覽最新的相關信息。有一回我還在一組圖片裡看到了商爹地的側臉,當時他的身上伏著一個年邁的老人,我能看得出來,爹地已經很累很累了,可在這樣的當頭,誰能不累呢?

    又一次在下課後匆匆跑回了宿舍,這一次學校為地震舉行了大型的募捐活動,里氏八點零級的特大地震,到目前為止人員傷亡慘重。我們宿舍里四人均是打算盡己所能去購買些物資,不管怎樣,能幫一點是一點。因為約定了放學後一起出發,我也便先回宿舍拿了自己的『小金庫』。

    按照網上羅列的缺失物資的款項,我們幾個到附近的商場買了上百箱的方便麵和數十箱飲用水,再加上一些女性必備用品,還有餅乾奶粉之類的東西,若非商場有車可以幫忙運送,我們幾個不知要怎麼把這些東西弄回來。除了捐物便是捐款,熙熙的家人早已在地震的第一時間便有所行動,如今我們捐的也都是個人心意了。我不是個多富有的人,只能盡力地幫。除卻對災區那些無辜群眾的同情,我私心裡其實也是想著我多幫一點,希望上天能看在我盡心的份上保佑我的爹地他們平安,也保佑活下來的那些群眾能早日擺脫地震的噩夢。

    「嫣兒,你怎麼對地震的事情那麼關心呢,我看你都魔怔了吧。」這日晚上風蠻和小師弟約會回來後取笑著我道。

    目光有些游離,末了我只含糊應道:「因為現在在災區的,有我很在意的人。」

    每天都有許多來自第一線的報導,因為地震的事情,我打算去報社實習的念頭也暫時擱淺了。這天晚上我看了許多的新聞,而在一個視頻上我還看到了另一個我算是比較熟悉的人----蘇允獵。看起來他似乎是受了傷,他的右手臂正淌著血。我這才迷糊著想了起來,蘇允獵,他也是A市的軍官。

    忽然間便有種想飛奔到地震一線的衝動,這幾天來我有太多的不安定不確定了,我想,我總要看到我的親人們完好,我才能安心。

    因著怕宿舍里那三個丫頭擔心,我只說了我有事要回家一趟,但事實上,我搭車到了地震災區。一路上我儘可能地不給他人造成困擾,除此以外我也幫一些傷員做了緊急處理。

    見到我的爹地們以前,我在災區呆了三天。渾身髒兮兮的,如今我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每天看著一條條原本鮮活的生命離我們遠去,那種場面,是我以往從不曾想像到的怵目驚心。身臨其境,我才更能感受到,現實,它遠遠比電視畫面上渲染出來的要殘酷。

    「嫣兒,過去幫那邊幾個傷員包紮一下,現在的藥品繃帶什麼都不夠用了,也不知道下一批物資什麼時候可以過來。」與我說話的是一個前來災區幫忙的志願者,他曾與我說過,這十來天來的經歷,是他這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悲痛離合,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也不知道這場災難何時才能停止。

    給一個年邁的老太太綁繃帶時,我看到老人家渾濁的眼中是那種小獸般的迷惘驚惶。我聽身邊的人說,這位老奶奶的兒子在地震中喪生了,而她的小孫子,至今下落不明。

    「奶奶,你別怕,都會好起來的,都會的。」給老人家撥了一把她銀色的短髮,我悉心安慰了她一句,明知道這樣的安慰,興許沒有絲毫的作用。

    才走出臨時帳篷,又一次餘震來了。恐慌,無休止的折磨一點一點地凌遲著這些在地震中受驚了的人們的心。待到餘震一停,我立馬進了帳篷去安撫那些個傷員。

    「嗚嗚嗚……」許是真的被這樣一波又一波的餘震給摧殘怕了,有人帶頭哭了出來,漸漸地,整個帳篷里一片啜泣哀嚎聲。我知道,知道這些如今僥倖活了下來的人們,興許一點也不比那些死去了的人們快活。人死了,什麼都忘在了身後,而生者,卻要用無盡的思念去回憶他們那些遇難了的親人,用或許是一生的時間來忘卻亦或銘記這一場天災。

    雙手合十,我閉了眼。如果上天真的能聽到我的祈求的話,那麼我懇求,懇求上天不要再這樣捉弄我們了。我們想活下去,哪怕痛不欲生,也還是要堅強!

    見到兩位爹地的時候,他們比我慘多了,身上的衣服不知多少日沒換過了,他們渾身也是小傷累累。明明他們已經近在眼前,我卻是抖然間失去了上前去和他們相認的勇氣。我想,他們一定不會願意見到他們的女兒來到了這樣的地方,因為身為父親的私心。捂住口,我只能在一邊看著他們忙忙碌碌的。也好,就這樣吧,讓他們少一點牽掛,少一點……只要確定他們平安,我也便不要有那樣多的心驚膽戰。

    一天,兩天,三天……每個人都很疲憊,甚至慢慢地有人對死亡已經表現得漠然了。有些被救出來的傷員開始有心理方面的障礙,我於是跟著幾名志願者一起,儘量地開解他們,讓他們不要太過沉默。在這樣的時刻,沉默,真的讓人害怕。

    期間我也幾次碰見了蘇允獵,只不過他並沒有認出我,和爹地還有薛叔叔他們一樣,他也是很忙,而他的一邊手臂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饒是如此,仍是有血花不時浸濕了他的繃帶。

    又一次碰見蘇允獵是志願者里一個領頭的師傅讓我去給他做包紮,這一回,蘇允獵傷的是腳。和他同行的一個士兵說蘇允獵是在餘震之前衝動了一間倒塌的房裡要去把一個孩子救出來,沒想到會突然出事,而他為了護住那個孩子腿部被上頭砸下來的牆板給砸到了。

    小心翼翼地挽起了他的褲腳,我在看到了他腿上血肉模糊時只覺得眼前烏黑。不准暈,我告訴自己。深吸了口氣,我好言對著他道:「有些疼,你忍著。」

    蘇允獵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我,以一種略帶呵責的眸光。我咬住了下唇,開始為他清洗傷口。噴了藥後,我這才將準備好的繃帶一圈一圈地纏到了他的腿上。完事以後我對他說:「你現在需要休息,你的腿短期內不適合再運動,如果你不想出什麼事的話。」看到他眼皮底下的黑影時,我放柔了聲音:「你先睡一覺吧,我去給你找點東西吃。」

    不管他答不答應,反正我是出了去。回來時我手中端著碗熱騰騰的泡麵,量並不多,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帳篷里還有另外兩名傷員,看到一名懷中抱著個孩子的中年婦女盯著我手中的碗,我猶豫了。蘇允獵很是疲憊,這會兒他醒來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我。啟口,他似是想要說些什麼,我卻已是走前幾步到了那婦女身邊,「阿姨,你和孩子先吃吧,等會我再去看看有別的什麼沒有。」

    回頭望到蘇允獵,他難得給了我個蒼白的笑臉。

    中年婦女謝過我之後便將泡麵遞給了孩子,孩子吃得並不多,等她確認孩子飽了,她這才開始吃剩下的。我坐到蘇允獵身邊,見他要起來我也便扶了他一把。

    「你個小丫頭片子的可真不讓人省心,沒事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說話間蘇允獵一手勾著我的後頸,我顧忌著他是個病人也就沒敢亂動。

    「因為有我很重要的人在這裡。」想起先前見到爹地他們時的情境,我的心裡頭又是傷感得很。據說這一趟前來幫助救援的軍官也死傷了有一些,我心裡頭更是難過。軍人,國為重,人民為重,他們被愛戴,並非是毫無道理的。

    「是嗎?」蘇允獵微微嘆了口氣,道一聲:「你太魯莽了,這裡有專業人員在,你別添亂成了。」

    「不,我不添亂,震區的範圍這樣大,總還是有很多人不能得到及時的幫助的,我不過是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你不要罵我。」說著我便是有些想要流淚的衝動,這幾天來看著許多上一刻還能說笑幾聲的人,下一刻便成了一枯白骨,我不是那種真正多麼堅韌,心裡防線多麼強大的人,我會怕,真的很怕,可我不敢說出來,因為我不能讓別的人被我的消極感染到。我只能拼命地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的,而我所需要的便是在結束的那一天到來之前儘可能地幫助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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