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五十九 情動篇（七）

    但是，能真正將《暮陽殘雪》彈奏的引人入勝的，可謂是鳳毛麟角。至少在十年之前，能趕上顏十七的人寥寥無幾。

    十年中，皇后和顏十七在大順各地興辦女學。能為師表者，都是經過嚴格訓練過的。

    顏十七就用五年的時間親自帶出了一批學生，分散到了大順各地。

    而《暮陽殘雪》這首曲子，也被帶到了各處。

    所以，會彈奏《暮陽殘雪》並不會引起人太多的驚訝，但真正能彈奏到顏十七那般入神的卻還是少之又少。

    但是，此刻彈琴的人，卻偏偏能彈奏的入木三分。

    周懌恍恍惚惚的靠近。

    隔著一池秀水，盛開的睡蓮靜靜綻放。

    對面的水榭里，一襲紫衣的身影正端坐在琴前，十指翻動。

    岳瑩，聽起來是個有些沉靜的名字。

    她此刻的所為，倒是符合了。

    但周懌卻是知道，一個能扮乞丐的人，一個連大牢都能進的人，一個連太監都能冒充的人，絕對不是嫻靜的性子。

    腳點地，身子騰空，再落下已經到了水榭。

    琴聲戛然而止。

    岳瑩抬頭，翦水大眼裡便映入了周懌的影子，「周少爺，咱們又見面了！」

    周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是你見我的面，而不是我見你的面。」

    臉上蒙著紫色的面紗，只露了一雙大眼骨碌碌的轉。

    藏頭露尾，看著就令人憋悶。

    岳瑩就又咯咯笑了起來。

    笑聲跟昨夜裡招狼似的笑無二。

    岳瑩起身，但只到周懌肩膀的身高，使她還是得仰著頭看他，「小女倒是可以解下面紗，只是周少爺願意承擔後果嗎？」

    周懌一怔。

    岳瑩眼裡含笑，「娘親說了，女子的容貌最好不要輕易給男子看到。若是有男人執意要看，那就讓他娶了你。周少爺想看嗎？」

    周懌咳嗽兩聲，扭頭，看水面的睡蓮。

    白色的無暇，紅色的妖嬈。

    各有姿態，各有風骨，當然也會各花入各眼。

    連忙甩甩頭，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想著想著就跑偏了。

    偏偏身邊生風，一雙大眼就出現在了他面前，正富有興味的看著他。那樣的注視，竟如同在看獵物似的。

    如果眼睛可以吃人，他相信自己已經被生吞活剝了。

    這樣的認知讓他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

    「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至於那麼糾結嗎？」尾音高高的挑起，滿滿的都是戲謔。

    周懌暗咬牙，看與不看那是牽扯到婚娶的，能不糾結嗎？

    她這般大大咧咧的將嫁娶掛在嘴邊，是不是太隨便了點兒？

    「能說出那麼一番話來，你娘親應該是個很嚴厲的人。但觀岳小姐的言行，似乎離著你娘親有些遠呢！」

    「這你都感覺到了啊！」一雙大眼本就含水，此刻更是水霧瀰漫，濕漉漉的，讓看到的人心都跟著潤澤了。

    周懌頓感惶惑，他真沒想戳人家的痛處啊！

    雖然小丫頭給他使了不少的絆子，但他還真沒拿她當壞人來看待。

    能夠為一城的乞丐出頭，根本就是存了俠義心腸嘛！

    至於她所採取的方式，不過是一個被家裡人寵壞了的孩子的行徑。

    莫明的，周懌對她就是有著連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心軟。

    岳瑩背過身去，雙肩一聳一聳的，「娘親在四年前就已經對我撒手不管了！是外祖母和外祖父一直帶著我。」

    周懌心裡一抽，「那麼你爹呢？」

    岳瑩道：「爹爹眼裡只有娘親！當年害怕娘親生產的時候有危險，差點兒一碗打胎藥就將我扼殺在娘親的肚子裡。」

    周懌不止心裡抽，連眉毛和唇角都在明顯的抽搐了。

    這個世上除了趙翀，原來還有別的寵妻狂魔在啊！

    周懌看著眼前的小委屈，不覺就心生憐惜。

    這個岳瑩跟趙宓的遭遇真是太相似了。

    「這個世上，沒有狠心的爹娘，只有狠心的子女。你爹娘肯定是疼你的！只是，父母對於子女的愛的表達，有很多的方式。」

    「沒想到，周少爺還蠻會安慰人的嘛！」岳瑩沒有轉身，但顯然語氣已經輕快了不少。

    「你如何知曉我的身份的？又知道了多少？」周懌突然發難。

    他還差點兒忘了，來此是有目的的。

    只是小丫頭太鬼精，一不小心就又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岳瑩突然福身行禮，「小女參見太子爺！」

    「果然！」周懌對於身份被識破，並不覺得意外。

    岳瑩抬頭，「太子爺可否讓小女起身回話？」

    周懌的唇角再次抽搐，原先不點名他的身份，她偷奸耍賴也就罷了。如今既已承認他的太子身份，她就是這樣子表現恭敬的嗎？

    在京城，凡是參拜他的人，他不說起，哪有敢抬頭的？

    更別說主動要起身了。

    這江南的風土人情果然是比京城要開放啊！

    「嗯！」含混應了一聲，對她，就是狠不起心腸來。

    「太子爺請入座！」岳瑩做了個請的動作。

    水榭的另一端是擺放著木質的桌凳的。

    周懌也不客氣，徑直坐了過去。

    岳瑩坐到了他對面，親手倒了一杯茶，遞到他面前。「太子爺離京已經很久了吧！這一路，清洗了不少的官員呢！如今到了江南，江南諸官員可是派出了一匹又一匹的人打探太子爺的情況呢！南北官員之間，也是可以互通信息的。所謂的官官相護！」

    周懌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

    走了許久的路，他其實早就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