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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4:40:48 作者: 蒔文
京城, 東宮。
趙恩禾結束了今日的弓箭課,一身熱汗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依舊不習慣皇宮裡的一切,可是他已經慢慢學會將自己的喜惡藏於心底, 就像太傅所說,他越來越像他的父皇。
「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嗯,等本殿換身衣服, 馬上就去。」趙恩禾輕聲應了一聲, 一番洗漱後便朝泰寧殿走去。
這裡是隆慶帝日常接見朝臣的地方, 趙恩禾與他相見,也多在此地。
雖是父子,更是君臣。
「兒臣見過父皇。」趙恩禾拱手向隆慶帝請安。
「免禮。」隆慶帝微笑著, 努力地露出比平日更溫和的一面, 「今日上課,還順利嗎?」
又是這些千篇一律的問答。
趙恩禾如往日一般回答了起來。三兩句後,父子之間便沒了話。
氣氛一下沉寂了下來。
趙恩禾低垂著頭, 保持著靜默。他曾經很多次地幻想過,當他找到了父親, 會是怎麼樣的情況。
也許,父親已經有了別的孩子,也許, 父親根本不屑認他, 但是他從未想過, 他的父親會是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他第一次知道父親的身份, 是從勇毅侯的口中。
那時候, 他已經知道這位老者是父親的姑祖父。他告訴自己, 他的父親, 乃是京城貴人。
從小在小鎮長大的趙恩禾,用盡腦汁,所能想像到的貴人,也不過是知府之流。
那時候,趙恩禾便心裡忍不住開始忐忑起來,他不過是小地方長大的孩子,讀過幾年書,學過一些道理,父親見了他,會不會覺得他是鄉野孩子,對他心懷不滿?
好在,那時候還有夫子、雙胞胎以及安林路、梁大谷等人作伴,他雖心裡藏了心事,可每日與他們一塊,倒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想這些事。
只是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他在桃溪待了幾個月,突然有一日,姑□□父告訴他,要帶他回京城了。
而在回去之前,他須得知道他父親的真實身份。
姑太·祖父,不,應該稱呼他為勇毅侯,侯爺說,他的父親,乃是天下至尊,他也不是什麼鄉野孩子,而是當今聖上唯一的皇子。
那時候,趙恩禾整個人都是懵的,勇毅侯見他如此,便叫來了夫子。
夫子的語氣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他望著自己,平淡地對他說,不管他接受與否,這一切都不會改變。
隆慶帝沒有兒子,所以絕不可能任由他這個唯一的兒子流落民間。而未來,誰也不知道隆慶帝是不是會有別的兒子……
「石頭,你接下去要面對的,是這世間最榮耀也最陡峭的一條路。」
那一日,夫子摸著他的頭跟他說,自古君心難測,他與隆慶帝雖是父子,更是君臣,在他長大自立之前,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倚仗這位素未謀面的父君。
與其畏瑟忐忑,倒不如坦然面對。
夫子的教誨,他一直記在心頭,卻沒有做到。
面對這位父君,他始終無法做到親密無間。
想起夫子,趙恩禾忍不住眼眶一熱,若是夫子在就好了……在他遇到疑難問題之時,便可請教於他,也不至於如今日這般孤獨。
隆慶帝望著低頭無聲的兒子,心中默默一嘆。
這個兒子自小在宮外長大,到底不能跟自小養在膝下一樣,總是隔了一層什麼似的。
不過,隆慶帝倒也不灰心,孩子嘛,養著養著也就熟了,畢竟是他的骨血,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
這樣想著,隆慶帝不由開口:「對了,今日勇毅侯入宮,說當初在桃溪救過你的那個書生,在錦州出事了。」
果然,隆慶帝這話一出口,原本還沉默著的趙恩禾立馬抬頭,顧不得掩飾,急切問道:「夫子怎麼了?!」
隆慶帝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這個兒子在自己面前如此真情流露,卻是為了一個只相處了幾個月的書生。
罷了罷了,他跟一個書生計較什麼。
隆慶帝收起心中微微的嫉妒,耐心地跟兒子解釋道:「勇毅侯接到了安榮昌的密信,說那書生在錦州參加秋闈,卻陷進了泄題案中。」
「夫子絕不可能舞弊!」趙恩禾沒有一絲猶豫,語氣堅定地替秦越解釋道。
「朕沒有說那書生舞弊。」隆慶帝饒有興致地看著兒子,「只不過,他既然牽扯其中,就不能輕易脫身了。」
這可如何是好!
趙恩禾心中至今牢牢記得夫子的許諾,他說過,等日後參加春闈,便會帶平兒安兒上京看望自己。若是秋闈出了事,那他們何時才能相見?
更何況,以夫子的才華和人品,又怎麼會做這樣無恥之事?
一想到這,趙恩禾不由擰緊眉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隆慶帝:「還請父王明察秋毫,還夫子清白!」
這還是他這個兒子認祖歸宗後,第一次開口對他這個父王有所求。
隆慶帝原本只是隨口將此事當做一個破冰話題而已,如今卻不得不對兒子口中的這個夫子產生了幾分好奇。
「哦?你就這般信任他?你們不過短短相處了幾個月而已,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隆慶帝故作遲疑地問道。
「兒臣自然信他!」趙恩禾本想說,夫子是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但是抬頭看到隆慶帝審視的目光,靈機一動,連忙改口道,「在這世上,除了父皇外,兒臣最信任的人,便是姑·□□父與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