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PARTⅠ

  「各位看過007吧，電影『明日帝國』就是在下龍灣拍攝的，會來這裡取景，就是因為風景美麗、氣候宜人，我們的水、岸、石，都展現出下龍灣有別於他處的美麗景色……」

  導遊說得口沫橫飛，但心心整個心不在焉。

  好啦，如果是之前，她應該有興趣的，但她現在跟夏雋棋進入了曖昧最美的時段，又好不容易到了有訊號的地方，全副心思當然就都在手機上了。

  人生真奇特。

  她滿心期待郵輪之旅，沒想到船都還沒開呢，她就被撞倒還被踩，手腳瘀青又紅腫，導致隔天中午船在三亞靠岸，讓遊客到三亞賞玩風景時，她只能在船上趁著有訊號時滑手機，拍拍食物傳給元薇、拍拍風景傳給天妮，然後拍了孩童休閒中心的玩樂設施給小朋友勤勤。

  到峴港時，明顯好很多，但她看到簡介上「占婆遺蹟」、「建議穿平底鞋」的字眼後，想到腳雖然還痛，但在船上至少還能自由移動，看舞台劇、做spa，泡泡人工泉、去賭場玩一下吃角子老虎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峴港的遊程看來需要大量步行，她怕回來之後連小自由的能力都沒了，只好忍痛放棄。

  然後是今天，她很確定自己已經有趴趴走的能力了，可以來個007之旅，看風景兼培養氣質，但她卻心不在焉。

  現在別說007，就算她們三個好朋友最愛的老布現身，她大概也是興趣缺缺，因為搞曖昧真的太有趣了啊，其他人事物相形之下就顯得無聊了。

  心心一邊傳自拍照給好朋友，一邊想著夏雋棋如果能偷溜下來跟她照個像就好了，因為他是在工作，只能靠著他送餐給她的時候見面，實在太偷偷摸摸，而且他的對講機三十分鐘內一定會響……

  上午時間悠悠晃晃過去，導遊說午餐是在當地的船上享用，但心心選擇了自己覓食——餐船一定是迎合客人的口味，但她想嘗嘗在地料理。

  她選了一間黃色外牆、棕色屋頂、牆上還掛有小盆紅花的家庭式餐廳，菜色嘛，因為餓了，不想花時間研究，於是挑了最簡單的「今日推薦」。

  半開放式的空間很舒適，心心拿起氣泡水喝一口，有點檸檬味，不錯。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

  來詢問的是一男一女，她看了看四周，滿座，觀光勝地的用餐時間大概就是這種況狀吧，於是她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男生頗有禮貌的點頭致謝。

  兩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剛開始交談的音量還有刻意壓低，後來大概是看心心都在滑手機，因此說話聲音漸大，隱約聽得出來是一對兄妹，妹妹耍任性，跳針般的重複著「我不管，你幫我想辦法」，哥哥正在安撫她。

  心心雖然不想聽，但實在無法避免對話內容飄進耳里，忍不住心想，這哥哥也真可憐，又不是人人都跟她一樣是中獎，前後只花了一些稅金就來了，本來就不便宜的行程，加上正值過年，更貴了，大家都是在享受異國風情，就這位妹妹在發公主病。

  這時，夏雋棋的簡訊剛好來了，「有找到餐廳嗎？」

  心心頓時把那對兄妹的事情拋到腦後，笑咪咪的回覆，「有。」

  「吃什麼？」

  「今日推薦。」

  他笑了出來，「那樣最快。」

  「我也是這樣想。」她忘了帶零食下船，十一點的時候就已經餓了，進入餐廳聞到飯菜香，更餓得不行，因此想也不想就點了今日推薦，正常來說，這應該是大鍋備好、直接擺盤就可以上桌的料理。

  「吃完飯後去附近的商家買點小點心，因為下午的行程會進行到六點左右，船上晚餐的時間會更晚。」

  「好。」

  她最後的回答一直沒有被閱讀，她不用想也知道他大概又在忙了。

  剛好這時候，侍者端著盤子送到她面前，「小姐的今日套餐。」雖然中文說得不太流利，但誠意有到。

  有飯、有菜、有肉，擺盤還算可愛，重點是速度滿快的。

  心心拿起餐具預備開吃，不經意瞥了對面的女人一眼。這個女人有點眼熟，在哪看過……啊，是第一天將她從醫務室

  ..

  送回客房的那位客服員，叫做律宜，姓……

  啊，方律宜！律宜這個名字剛好跟核心科技的某位廠商代表相同，她才會有印象。

  頓時，心心內心一驚。她現在應該在船上耶，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她哥是旅客，而剛好在下龍灣停留的時間又比較長，所以她溜下船？可能性不大。

  不過她也懶得管別人的閒事，打開手機里的app，邊吃邊看。

  「你都不幫我，我是你妹耶。」

  「這要怎麼幫？你以為選交往對象像人事調度這麼簡單，我簽個名就可以決定嗎？」

  「你是他的好朋友嘛。」

  「就因為我是他的好朋友，才更應該彼此尊重，不該說那種話來為難他。」

  「什麼叫為難？！」方律宜原本就不太高興，聽到哥哥這樣說，臉色更難看了，「我有這麼差嗎，跟我在一起是為難？！我就這麼不好，帶不出去嗎？再怎麼說我也是方家的大小姐，多少人想追我，我還看不上呢！」

  這段對話毫無遺漏地傳進心心耳里，她不自覺挑了挑眉。哇，八卦！

  聽起來公主病喜歡上某人，但某人對她沒意思，於是公主病突發奇想要哥哥想辦法。

  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她外婆或母親的那個年代，當然沒問題，但是發生在現代，就有點……不太可行了。

  可憐的哥哥，居然要為了這種芭樂事情被妹妹抱怨。

  於是，她默默關了應用程式，預備專心聽故事。

  眼見妹妹生氣，方律浩連忙安撫，「你當然不差，你是我們方家的小公主，只是感情這種事情靠的是緣分，不能勉強。」

  心心微微點頭。感情真的不是人事安排啊！

  「方家的大小姐」，好奇妙的自稱，不知道她跟心儀男獨處的時候，是不是也端著「我可是方家大小姐」這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如果是的話，那也難怪人家吃不消了。

  不然平心而論，公主病長相十分清秀，身家聽她自爆應該也相當豐厚，在愛情市場上，算是上上之選，但如果對方也是某家大少爺，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堂堂一個方家大小姐，為了接近他還跑來船上工作，他居然都不領情，還說其他同事投訴我交班不確實，我要不是為了想替他做早餐，哪會這麼晚，而且他一大早人也不在，不知道跑哪去，聯絡他也不講在哪，反問我是什麼事情要處理，這樣我要怎麼給他驚喜呢？」

  「律宜，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給他驚喜，至少，在你們什麼都不是之前，不要給他驚喜，他那個人分得很清楚的，只是朋友，就不要做只有女朋友可以做的事情。」

  「我只是想讓他高興嘛。」

  心心想著，太奇妙的思維了。

  因為覺得委屈自己來這裡工作，所以對方要領情；因為早起做早餐是想給他驚喜，所以遲接班變成理所當然，這麼自我中心，也難怪會跑下來了，既然無視交班時間，自然也會無視其他的規矩……

  嗯，慢著，有問題！

  公主病的心儀對象在船上，而且聯絡對方時，對方反問是不是有狀況要處理，由此可見，對方是主管——她受傷那天，是公主病送她回房間，她記得很清楚，她的名牌上寫著「客服，方律宜」，客服部，也就是說……

  天啊，所以這兩個人，一個是夏雋棋的好朋友，一個是夏雋棋的愛慕者？

  心心拿起手機快速捜尋，很快找到答案，這間郵輪公司的董事長就是姓方，順手捜了照片，跟眼前那位可憐的哥哥還挺像。

  雖然董事長不見得是持股最多的，但可以確定的是，權力一定不少，也難怪這位小姐這麼自我流了。

  八卦配飯，心心很快舉手要侍者再來一份。

  「律宜，你聽哥哥的話，這件事情就算了，他如果希罕方家，幾年前早就接受你了，不會拖到現在。」

  「我之前都在國外，回來的時候他身邊已經有寧寧了。」

  「但他跟寧寧分手後也沒接受你啊！」方律浩非常無奈的嘆口氣，「你住在國外，所以不了解，但我是跟他從小玩到大的，不是口頭上的兄弟，是真的像兄弟，

  他如果想要個強而有力的岳家，以前就有機會，不用等到你出現。」

  方律宜馬上回道：「那是因為他遺不了解我。」

  心心想說：夏雋棋應該很了解你，所以才沒接受你。

  如果她的心態永遠都是這麼自我，那還真的很不可愛。

  但誠實來說，這場同桌的意外，讓她的心更靠向夏雋棋了。

  郵輪董事長的女兒，要拒絕實在需要毅力啊，就拿當年和母親論及婚嫁的司機來說好了，他就沒能抵擋這樣的誘惑，當有機會成為大紡織廠的女婿時，未婚妻的溫柔跟善良就不算什麼了。

  母親後來當然離開那間工廠，某次偶然在街上遇到以前的同事，同事跟她說，那人的日子沒他原本想的那麼好過，因為大小姐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麼常常生病，病中脾氣大，並不好伺候。

  後來那人又回頭找母親，說還是她最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表示想跟她再續前緣，大小姐身體不好，無法懷孕，他希望母親幫他生孩子，並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外婆說，女兒被騙了一次，不能信他，如果他有誠意，就寫切結書作為保證，但其實母親那時已經有了結婚對象，外婆這麼要求只是想給那個男人一個教訓，沒想到他還真的寫了——自己以前一時糊塗，被金錢所誘，有負未婚妻柯美娟，現在痛定思痛，以後會好好對她，若能替他延續香火，會把房子過戶柯美娟名下云云。

  隔天外公就拿著這張切結書到紡織廠找老闆，說柯家最近預備辦喜事，很忙，要他管好自己的女婿，別到別人家來亂。

  很多年後外婆跟她說起這段往事，還是一肚子氣，倒是媽媽並不是很介意。

  媽媽認為，幸好還沒結婚，要是結婚又有了孩子，老公才被大小姐看上，那才糟糕。

  金錢的確很難拒絕，美人會老，但金錢永遠閃亮……所以說，夏雋棋真的很難得。

  下了結論後，心心忍不住腹誹一下自己：三八！順便拉回飄遠的思緒。

  「我不管，不然我們回台北之後，你約他出來……」

  「然後你突然出現說『好巧，你怎麼會在這裡』，是嗎？」

  「找間氣氛比較好的店……」

  「律宜，行不通的。」

  心心想，真的行不通啊，男人約好友去氣氛好一點的店，然後他還剛好有個心儀朋友的妹妹，會發生什麼事情，不是很好猜嗎？

  「我還是老實跟你說吧，夏雋棋現在雖然沒有女朋友，但他已經遇到心動的對象了。」

  方律宜聞言，大驚，「什麼？！」

  「他沒說得很清楚，只問我記不記得他國中時喜歡過一個女生，我說記得，他說又遇到她了。」

  「什麼啊，原來是以前喜歡過的人。」

  「夏雋棋現在還是很喜歡對方，不，應該說是非常喜歡，他向來公私分明，不過這兩天，每天交班後他就不見人影，除非有狀況要處理，否則不會出現，憑我跟他認識二十幾年，我可以確定的告訴你，他的狀態叫做戀愛中。」

  心心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陽光普照來形容了。

  原來他破例了——說著原則原則、規定規定，但還是小出走了一下，在感情的世界，這叫做情不自禁。

  很好很好，她笑咪咪的想，繼續為她多情不自禁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