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陪他走一生

    林灼華進到內室里，在她的床頭立著一個鏤空雕花的小櫥櫃，裡面放著一個紅漆繪梅花的盒子，打開盒子，只見裡面靜靜躺著一支玉雕芙蓉花的步搖。

    那正是她當時第一次見到當今皇上時，手裡拿著的那支步搖，那天她離開的時候，將這支步搖給買了下來。卻從來沒有戴過，除了她的貼身侍女綠倚，甚至根本沒有人知道她手裡有這麼一支步搖。

    只見林灼華將那支步搖拿在手裡發愣。

    自那天之後，她一直都是暗中注意著跟六皇子有關的消息，每次跟著母親或者祖母出去參加宴會，但凡是聽人別人提起六皇子，她都不由得心頭一跳，雖然面上裝作毫不在意，但耳朵卻會時時刻刻注意她們都說了有關於六皇子的什麼事情。

    後來，她從母親和祖母話語之間對自己的暗示里知道了家裡人打算給自己說一門親事的消息，雖然心裡很是難受，可到底也沒說什麼。自己對六皇子有意，他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而且那個時候皇子們爭儲位也是爭得頭破血流的，以祖父的性子，斷不會願意將自己嫁給任何一個皇子。

    她便以為自己的婚事就會很快定下了。

    可也許是自己的祖母和母親考慮太多，遲遲都沒能定下來。

    這麼一拖，就拖到了先皇駕崩。而先皇定下的皇位繼承人正是六皇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林灼華並沒有怎麼意外，自六皇子被接回皇宮之後，他漸漸得了皇帝的信任，屢次將朝中大事交給他去辦，也在朝中樹立的威信。

    而六皇子終於得償所願，登上帝位，她自然是為他感到開心的。只是同時，她對六皇子也生出幾分心疼來，一國之君常自稱『寡人』，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做了皇上，只怕要比做皇子的時候還要艱難……

    以林家老爺子在朝中的地位，他們林家肯定也是要為先皇守喪的，林家的這些孩子自然都暫時不能議親了，林灼華的親事也要放到一旁，暫且不提。

    只是那個時候，林灼華還沒有想到自己會跟皇后扯上什麼關係。京中權貴那麼多，侯門爵府里有的是郡主小姐，林灼華完全沒有往這上頭想過。

    一直到那次隨著祖母進宮給太后請安，當時也就開始覺得太后對她們這些官家小姐似乎打量得很是仔細。

    而那次……她也沒有想到會因為自己的妹妹再次跟皇上見面。儘管他已經做了皇帝，可還是跟以前一樣，寬厚仁德，為了幫自己的妹妹掩飾，他還提醒妹妹將手裡的刀唱起來，並且跟內侍撒了謊。

    那天從皇宮回去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的妹妹不對勁，當時她心裡就咯噔一聲，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後來又發生了御賜櫻桃的事情，妹妹試探著問自己要不要進宮給皇上謝恩，這種不好的預感便更強烈了。

    最終確定自己妹妹的心意是在秋獵的獵場上，妹妹親口跟自己說，她喜歡皇上，雖然早有預感，可那一時她心中還是五味雜陳。因為在那之前，祖母剛剛問過自己願不願意進宮為後。

    願不願意？林灼華自己也不確定，她對皇上一見傾心，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都在默默注意著他的消息。這種感情一直被壓在心底，反而好像越來越濃了。

    只是……皇宮是怎麼樣的地方，她很清楚，進去之後恐怕要面臨很多的身不由己。而更重要的是，她沒有信心……沒有信心看著皇上充實後宮、沒有信心看著自己喜歡的男人跟別的女子同床共枕，而自己還要對那些女子故作關切，對她們噓寒問暖。她想，這樣的自己，應該是做不好一個皇后的。

    可是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不想要留在自己喜歡的男人身邊的呢？原本以為自己跟他是絕對不可能的，誰知道竟會迎來這樣的機會，她心中也是糾結得很，再加上自己妹妹對皇上也生出了喜歡，這些事情糾纏在一起，弄得她實在是頭疼得很。

    只是她心裡的這些話卻不可以跟任何人說，也只有一直跟在她身邊，知道所有前因後果的綠倚，能偶爾說上一兩句。

    所以那段時間，她一直都是逃避的心態，只想著這些事情，她都不管也不理，只順其自然就好了。

    可這不是一件小事，當祖父和祖母將太后辦這次詩會的意圖說給她聽，並且問她的意思的時候，她知道再也避無可避了。祖父的意思很明顯了，不希望自己進宮做皇后，而自己心裡的糾結，再加上妹妹的事情，她終於下了決定，遵照祖父的意思，在詩會上胡亂作兩首詩敷衍過去。等皇后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她也就安安心心地嫁進京內某個府邸，雖做不到夫妻恩愛，卻也可以相敬如賓，給自己丈夫納妾的時候也不至於太傷心，跟自己的母親和祖母一樣，一輩子打理著一方府邸上上下下瑣碎的事宜，也就能這麼過去了。

    若是今日在皇宮的時候，沒有偶然間看到皇上，羅家小姐沒有要去鋌而走險，自己若是忍住了，沒有跟過去……

    可有時候，事情偏就是這麼湊巧，就像是上天註定的一般。當皇上問她為什麼要過來阻止羅家小姐的時候，她說謊了，她嘴上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其實到底還是出於對皇上的擔心罷了。羅小姐既然選擇挺而走選，那就已經是決定豁出去了，名聲什麼的全不顧了，可這事兒若是傳出去，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尤其是皇宮這種地方……對皇上來說，這亦是天大的醜聞，而且最重要的是，先皇的喪期還未過，這件事會被人議論不說，只怕還會被史官記上一筆。

    她一心只期望他能是個流芳千古的明君，又怎麼忍心在明知道羅小姐打的是什麼主意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而不管。

    所以一向謹慎的她，儘管知道自己若是跟過去了，肯定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在心中暗自掙扎了一番之後，卻還是跟了上去。

    有時候再怎麼冷靜理智，卻還是抵不過自己的一顆心……明知道自己應當視而不見，免得給自己招來麻煩，她還是跟了上去。明知道昨天晚上已經做了決定，不再對皇后之位抱有任何期望，可是當她聽出皇上話里暗含的深意之後，她還是動了心。他希望自己能進宮，他選中了自己！當時林灼華的腦海里反覆在叫囂著這兩句話。

    也許再多的顧慮和擔憂，都及不上自己傾心之人的一句話，所以最終她在一瞬間推翻了前夜剛做的決定，既然他在內心裡已經選了自己，那自己便陪他走一生吧，不管以後是會傷心也好，難過也罷，自己也都陪他一起走吧。

    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早就對他動了心，只把自己當做一個能幫他治理後宮的人來看待，那也沒關係，當他朝自己伸出手的那瞬間，自己怎麼也不忍心、也不想要拒絕，在那瞬間她將自己所有的顧慮，以及自己妹妹的立場全都忘記了，她只想抓住眼前這個男人朝自己伸過來的手。

    而現在，則是要面對自己做這個決定所要產生的後果的時候。包括家裡的人不理解，以及，妹妹的責難。

    這天晚上，林家人坐在一起吃完飯的時候，氣氛明顯與平常大不相同，老爺子皺著眉頭，筷子都沒動幾下，一直在慢條斯理地喝著一碗湯，林灼華和林灼妍的父親也是神情嚴峻。老夫人和自己的兒媳看起來則要比自己的丈夫都要輕鬆一些。林灼華還是跟以前一樣，神色自若、規規矩矩地吃飯，而林灼妍讓自己的侍女來報說她身子不舒服，就不來吃飯了，所以此時並不在席上。

    要是擱在平常，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女身子不舒服，老夫人肯定親自去看看的，但眼下，也只是吩咐自己身旁的侍女過去看看嚴不嚴重，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操心林灼妍身子不舒服的事情了。

    在一旁伺候的姨娘們，見氣氛如此，也不敢開口說什麼話。

    吃了晚飯之後，林老爺子直接屏退了哪些伺候的姨娘們，將自己的兒子、兒媳，還有自己的嫡長孫女叫去了自己的房中。

    然而出乎林灼妍預料的是，自己的祖父並沒有說其他的話，只是問了她一句，「進宮這件事是你自己願意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跟太后叫你過去是否有關係？」

    林灼華沒有猶豫，當即回道：「跟太后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的。」

    林老爺聽了之後，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你祖母將你跟她說的話也都跟我和你父親說過了。若你果真是這樣想的……那便隨你。只是，華兒，你要知道，這件事並不是你願意就行的，最後選定的人也不一定是你。」免得到最後自己的孫女會失望，這話還是要提前跟她說的。

    林灼華心裡清楚，這皇后的人選最後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了，要不然以皇上素來的謹慎，也不至於會在自己面前說出那樣的話。雖然說得含蓄，但已經相當於是承諾了。

    但是這件事，她是不能跟家裡人說的，於是只點了點頭，「是，華兒明白。」

    「華兒你從小就聰明懂事，但宮裡的情形你雖然知道，卻並不甚了解，你要有所準備。」

    林老爺子又囑咐了林灼華幾句，也便讓她回去了。

    林灼華告了退，走出房門的時候，便是紅了眼睛，祖父對自己竟一句斥責的話都沒有。

    「華兒……」

    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林灼華趕緊將眼淚逼了回去。

    「母親。」

    「走，我陪你回去。」

    母女兩個一路走著，半晌之後才聽得林夫人開了口，「華兒，我知道你思慮得多，不過這件事，你也別太多想。我覺得你今天說的那番話很對，做當家主母也是做，做皇后也是做，還不如就做了皇后，好歹也威風一些，上頭只有一個皇上和太后，不像是做當家主母，還要受那些族老們的限制，生怕一個小心就惹惱了他們，哪裡有做皇后來得舒坦。」

    聽到自己母親故意這樣說，林灼華笑了笑，林夫人見狀也是握住了她的手，笑著道：「若是當時我有哪個機會，我也想做皇后啊。再說當今皇上，年輕俊朗的，天下多少女子想望著，卻連個機會都沒有呢。」

    眼看著前面就是林灼華住的院子了，而林灼妍住的院子剛好在她的隔壁，林夫人便道：「你先回去吧，我過去看看你妹妹去，怎麼突然身子就不舒服了。」

    林灼華聞言，臉上的神情不由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