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皇帝問話

    林灼華這一路過來也是謹慎得很，一雙眼睛時刻注意著四周，若是聽到有宮人的聲音，立刻就轉身走到假山或者牆後躲起來，等到人走遠了再出來。

    就這麼一路走到了之前的那拱門處……

    「羅姐姐。」看到前那個熟悉的身影，林灼華不由心中一喜，可也不敢當即出聲喚她，唯恐被別的人發現了，一直到快步走近了，才輕聲出口喚了這麼一聲。

    那本來就萬分緊張、一直提著一顆心的羅小姐，突然林灼華的輕喚聲，被嚇了一跳，轉身看向林灼華的時候，林灼華發現她的臉都白了。

    而林灼華則是含笑走到了她的面前，若無其事地對那羅小姐道：「原來姐姐在這裡，叫我好找。我還擔心我迷路了呢，結果正好碰上姐姐。」

    羅小姐不知道林灼華這話究竟有幾分真，只是僵硬地衝著她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我方才看到姐姐從殿裡出來透氣，便也想著跟著一起出來透透氣，出來之後卻怎麼都尋不到羅姐姐，結果自己卻迷了路，沒想到無誤打誤撞找到了羅姐姐。」

    說著，林灼華看了一眼前面隔著一汪湖水的竹屋，依舊笑著道：「羅姐姐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迷路了？」

    羅家小姐正不知道該說什麼，聽到林灼華這樣說，便是立即點頭，「正是，我本想出來透透氣，沒成想卻迷了路，誤打誤撞地就走到了這裡，也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說的也是，這皇宮太大了，讓人暈頭轉向的。羅姐姐，我們還是先找一個宮人來問問吧，我看這裡安靜得很，不像是有宮人會經過的樣子，我們去別處尋尋吧。」

    「哦，好啊。」

    羅姐小姐依依不捨地忘了一眼那竹屋，心頭閃過的卻不知究竟是失望還是慶幸。

    被林灼華挽著離開之後，羅家小姐那一顆緊張的心也慢慢放鬆了下來，放鬆之後，她才漸漸思量出這件事的不對勁來。

    以林灼華謹慎的性子，既然已經進了玄寧殿，就絕不可能再隨意地出來，而且還是用出來透口氣這樣的藉口。

    而且，這裡距離玄寧殿並不近，中間還隔著一個偌大的花園，若是林灼華真的迷了路，這麼長的一段距離，她怎麼可能一個宮人都沒碰上，自己方才過來的時候，可是遇到了好幾個宮女，都一一躲過了，才順利來到這裡的。

    還有，她說她見自己出來了，所以來找自己，可自己跟她私下裡並沒有什麼交情，這理由自己實在是信不過，而且她此時還挽著自己的胳膊，她從來沒有跟自己這樣親密過，還是說……她挽著自己，其實是怕自己會再找藉口離開。

    想到這裡，羅小姐心頭悚然一驚，難道她……看出自己的意圖了？再回想一下，當時自己看到皇上的時候，她也看到了……

    這麼一想，羅小姐看向林灼華的目光就不由變得有些陰沉了。

    林灼華在心中無奈地嘆了一聲，在自己決定從玄寧殿內出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若是弄不好，自己只怕會讓羅家小姐視為一輩子的眼中釘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是林灼華面上依舊掛著清淺的危險，輕聲細語地道：「羅姐姐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然表面上看著繁華錦繡，但其實步步都是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那就是牽連整個家族的禍事。當今皇上又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我祖父和父親常常告誡我們姐妹，雖然是後宅女子也要時時刻刻謹言慎行，莫要連累了整個家族陪葬，我心中實在忐忑得緊，每每姐妹們聚在一起，都愛打趣我謹慎得過了頭，可我又何嘗願意如此，只是舍了我一人事小，連累家族上百口事大，有時候我覺得倒不如托生在一個普通人家，不求大富大貴，能吃飽穿暖就行。也不必像現在一樣，時時刻刻都小心謹慎，連大聲笑一下都不敢……」

    說著，只見林灼華又搖了搖頭，「瞧我，盡說這些沒用的，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的……」

    羅家小姐若有所思地看著身旁的林灼華，所以她是在告訴自己，她是因為怕自己走錯這一步，惹禍上身所以才過來阻止自己的嗎？

    羅小姐卻不知到底該不該信她這話，她跟自己並無多少交情，為什麼冒險來阻止自己？不過羅小姐聽了她這一番之後，也不是沒有感觸，她說當今皇上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她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裡就想著不如破釜沉舟算了，當時全靠著胸中那一股萬一能僥倖成功的意氣……現在回想起來，不由得手腳冰涼……

    她不知自己以後再想起今日之事，是會後悔還是會慶幸，但此時的她卻是不由地鬆了一口氣，任由林灼華挽著自己往前走。

    剛走了沒多遠，就聽到有人在她們身後開了口，「二位小姐請留步。」

    林灼華和羅家小姐一同轉回頭去看，很意外地發現一個宮女正快步朝她們走近。

    待那侍女近前之前，先是給二人分別行了禮，然後才對著林灼華道：「太后娘娘身邊的崔嬤嬤說是有事請林小姐過去一趟。」

    不說是太后有事要請林小姐過去一趟，而是說太后身邊的崔嬤嬤有事要請林小姐過去一趟，這中間的區別可大了。

    而林灼華更為擔心的是，難道太后已經帶著眾位夫人去了玄寧殿，那自己不見了人影，簡直是太失禮了。而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這羅家小姐也跟自己一樣不在殿上，卻為什麼只找了自己，沒找她？

    何止是林灼華奇怪，那羅家小姐也感到奇怪得很。

    但眼前這位畢竟是宮裡的宮女，跟她們在府中的那些侍女還不一樣，有些事不能多問。

    「既然太后找妹妹有事，要妹妹就趕緊去吧，我先回玄寧殿了。」

    這回，她倒認得回去的路了。

    而那宮女則引著林灼華轉身往回走，一直到那宮女又引著林灼華進了那道拱門，林灼華不由得背後冒冷汗，只怕……找自己過來的不是太后身邊的崔嬤嬤，而是另有其人吧？

    那她還有拒絕的餘地嗎？只能跟著那宮女一起往前走了。繞過那處清荷飄蕩的湖泊，宮女停下了腳步，轉身對林灼華道：「奴婢只能送小姐到這裡了，林小姐自己進去吧，奴婢在這裡等著林小姐出來。」

    「有勞了。」林灼華對那宮女如此低語了一句，抬眼看了一眼那竹屋上頭掛著的匾額，上頭寫了『紅蓼汀』三個字。

    定了定心神，林灼華邁步走了進去。

    竹屋裡很安靜，林灼華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進去之後，一長身玉立的男子正負手站在屋內西邊的書桌旁，見著林灼華進來，便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林灼華不敢抬頭看他，連忙矮身下拜，「臣女見過皇上。」

    「羅小姐可回去了？」皇帝淡淡開口問道。

    聽到皇帝這樣說，林灼華反而鎮定了下來，泰然自若地應聲道：「是，羅姐姐已經回玄寧殿去了。」

    「你是怎麼猜到她會來這裡的？」皇帝問完之後，又在靠窗的竹榻上坐了下來，一雙幽深的眸子看著面前的林灼華。

    林灼華迅速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方開口道：「臣女和其他眾位小姐一起過來的時候，恰好走在最前面，所以看……看到了皇上的身影，就想著羅家姐姐肯定也看到了。後來進到玄寧殿之後，看到羅姐姐一直都心神不寧的樣子，然後又看到她突然站起身往外走，臣女就想著她大約是……往這裡來了。」

    「就只是這樣？」顯然，皇上對她的答案還不滿意。

    「羅姐姐對進宮一事一直都很熱衷。再加上羅夫人進來身子不大好了，羅姐姐擔心自己的前程，心有焦急也是情有可原的，臣女原也只是擔心而已。」

    皇帝在心中暗暗點了點頭，很坦誠，但也不是市分行坦誠。

    「這麼說來……你是為了救羅家小姐，以免她闖下大禍？」

    林灼華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頓了片刻才開口回答道：「不是，臣女是為了不讓皇上陷入無謂的風波之中。」

    皇帝聞言只是盯著面前的林灼華，不說話了。

    若是她開口說她是為了挽救羅家小姐所以才鋌而走險，那自己是不大會相信的。母后說要給自己選皇后，母后中意的是霍家三小姐和林家大小姐，這畢竟事關大順國母的大事，他自己也派人私底下去查過這兩位小姐。就他得知的結果來看，這林家大小姐跟羅家小姐並無什麼交情，而且生性謹慎，從不做冒險之事，再穩妥不過的一個人，他不相信林灼華會為了救羅家小姐，而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風波之中。而且，從林小姐將羅家小姐帶走之後，她們兩個的對話聽來，林家小姐跟羅家小姐不僅沒有任何交情，羅家小姐對她還很不友善。

    可皇上也是萬萬沒想到，她說出口的理由，竟然是因為這個……不想讓自己陷入無謂的風波之中。

    難道她對自己……？

    就在皇上心中暗自思忖的時候，只聽得林灼華又開了口，「臣女十分敬佩皇上，皇上為我大順女子開恩科、准許我大順女子參加科考，實乃我大順女子之幸。臣女也是女子，知道女子在世為人的不易，所以十分敬佩皇上此舉。眼見著鄉試已近在眼前，之前又有不少反對皇上的聲音，所以臣女不想讓皇上陷入這場無謂的風波，讓那些人藉機攻訐……」

    原來是因為這個，皇帝在心中暗自笑了笑，這個林家大小姐也倒很有胸懷。

    「只怕那羅家小姐未必識得你的好意，你只怕還為自己引來了一個仇家。」

    「那也是臣女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要付出的代價。既然決定做了，臣女就已經想到了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皇帝看著林灼華的目光里不由添了幾分欣賞，倒不愧是自己母后看中的女子，的確是沉穩大度。站在自己面前回話，不卑不亢，眼神澄澈不飄忽，是個做皇后的好人選。

    只是，可惜了……罷了，有些事情也不能強人所難。

    「好了，你回去吧。待會兒太后會跟其他人言明，是崔嬤嬤喚了你過去。」

    林灼華聞言又是一驚，皇上都已經派人去告知太后了，那太后現在豈不是都知道了？

    一驚之後，林灼華的心裡又是一暖，皇上竟然還想到要給自己找一個遲到的理由，若非皇上如此安排，只怕自己回到玄寧殿的時候還真不好解釋。

    林灼華心中五味雜陳地告退，轉身剛走了兩步，誰知道身後的皇帝又開口喚住了她，「先等一下，朕還有件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