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識時務者為俊傑
2023-09-24 04:40:05 作者: 簡音習
六皇子看了一眼謝安瀾手中的那杯酒,方才站定向皇帝拜了禮。
只見他一身太子朝服,身姿修長挺拔,神情肅穆,頗具威嚴。皇帝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心中也暗有些寬慰。
當五皇子那天跟他說了那些話之後,皇帝不是沒有動搖過,但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了要立六皇子為太子。也許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這些兒子中,除了六皇子沒有一個是能堪當大任的。
五皇子他……跟皇帝本人太像了。跟皇帝一樣為了坐上儲君的位置,汲汲營營、費盡心機許多年,所以皇帝也很了解他,其實他也怕五皇子真的繼任為新帝之後,會跟自己一樣,整日疑神疑鬼,疏於朝政之事。
所以儘管他不滿意六皇子跟定安王府有往來這一點,他最終還是決定立了六皇子為太子。
「父皇,兒臣聽聞父皇叫了奕世子和世子妃過來,心想著是不是有什麼要事,所以也過來看看。」
皇帝不耐煩地朝他擺了擺手,「朕有些話要單獨跟奕世子和世子妃說,你先退下吧。」
但六皇子卻並未挪動一步,「兒子如今已是太子,自當為父皇您排憂解難,方不負父皇您的期望,父皇有什麼話跟兒臣說也無妨。」
「你!」皇帝突然怒視著六皇子,「你才剛坐上這太子之位,就要忤逆朕是不是?嗯?」
這最後一個『嗯』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著說出來的。
這話可是相當嚴重,可六皇子站在那裡仍是四平八穩的樣子,說話的語氣也依舊不急不緩,「兒臣不敢。」
「你不敢?朕這寢宮裡都敢擅自闖了,你還說你不敢?!」
「皇上,您小心身子,別動怒。」趙申快步走到皇帝的身邊,放下手中的托盤,一雙手輕拍著皇帝的後背,幫他順氣。
皇帝咳了幾聲之後,方才抬起頭來看著六皇子,氣息不穩地開了口,「朕這寢宮之外,已經被禁衛軍重重把手,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六皇子反問,「為何要重重把守?難道是父皇寢宮裡發生什麼大事了?」
「這不關你的事,你趕緊給朕出去!」
六皇子卻依舊一動不動,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
皇帝瞧著他,又往謝安瀾的身上看了一眼,氣惱的開口道:「好啊,朕算是明白了。你那五皇兄說的沒錯,你果真是跟定安王府有牽連,你真是……真是枉費了朕對你栽培!你對得起朕嗎?自打你回宮之後,哪件事上,朕不是向著你的,而你如今竟然……竟然反過來幫著外人這樣對朕?」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不明白,父皇您究竟要跟世子和世子妃說什麼話,非要兒臣避開不可。」
原來自己母妃擔憂的五皇兄和父皇單獨說話,說的就是這個。
「這干你什麼事?你只需做好你身為一個太子該做的就行了,朕要做的事情,你別管。」
「兒臣可以不管。父皇有什麼話要跟世子和世子妃有什麼話要說,就儘快說吧,兒臣正好找奕世子也有事,正好可以一起離開了。」
皇帝危險地眯起眼睛,盯著站在那裡的六皇子,「若是朕不打算讓他夫妻二人離開呢?」
這些話不用說得太白,眼下是什麼狀況,在場的這些人也都心知肚明。皇帝也不傻,自然已經看出來,自己這兒子趕來這裡是為了救人的,何必再互相兜圈子浪費時間。
自己可以原諒他跟定安王府的人來往,自己只處置了奕世子和世子妃,他還可以繼續做他的太子,只要他讓自己順順利利地做完了這件事。不止是太子,他很快就能繼任為新帝了。
但凡他腦子還能轉就知道該怎麼選,帝位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了,換作是誰,都不會選擇自毀長城的。
可是六皇子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卻只是淡淡道:「那兒臣就在這裡等著就是。」
「你這是要跟朕作對到底了是不是?」皇帝冷著聲音道。
「父皇。」只見六皇子拱手道:「兒臣明白父皇的意思,可兒臣有信心,將來能做個明君,所以定安王府於兒臣而言,不足為懼。若是昏君當政,就算定安王府不做什麼,民間百姓們也會揭竿而起,定安王府存在不存在對皇室又有什麼區別?反正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若是明君當政,自然朝政清明,我大順上下一派祥和,又為何要忌憚定安王府的存在?既然如此,父皇又為何要一意孤行,在史書上留下這一點抹不掉的污跡?」
「可若是定安王府有異心,濫用手中的太祖遺詔呢?」皇位這麼大的誘惑,定安王府這一代一代地傳下去,難道真的沒有一個人動心?他不信。
「那也就如同太祖所說,這是我皇室欠他們謝家的,讓他們拿走也無妨。再說了,若果真是明君智者,自然能妥善處理這種事情,若是不能,被定安王府拿走了皇位也不可惜。」
「胡言亂語!這是我天家的江山,如何能輪到他們謝家的頭上?」
「可當初就是謝家把這皇位讓出來的,若非如此,如今坐在皇位上的理應就是謝家之人。」
皇帝聞言臉色大變,這就是他一直忌憚定安王府最大的原因。他雖然久居宮中,但是在宮外也有許多耳目,他如何不知道,外面時常有百姓在暗地裡議論,說自己昏庸無能,若是當初由定安王府謝家的人來坐這個皇位,肯定能比自己做得好。
這些年,皇帝對定安王府積怨已久,如今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若是不將定安王府一起拉去陪葬,他死也不能瞑目。
「朕是……是為著我們大順的千秋萬代著想!」為什麼煥廷卻不懂自己的苦心?
「千秋萬代?父皇,沒有任何一個皇朝可以千秋萬代,遲早都有滅亡的那一天,您又何苦要操那麼遠以後的心?」
皇帝此時看著六皇子的眼神既生氣,又十分不解,他想不通……
「難道你就不怕朕收回旨意,將你的太子之位撤回?」自己可還活著呢,可以隨時改變旨意。
「父皇當然可以隨時將您的旨意給撤回,只是……您覺得兒臣的那些皇兄和皇弟們,有誰還能擔起這個太子的位置?我那個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儲位甚至不惜用金錢和美色去迷惑朝中大臣的五皇兄嗎?」六皇子冷笑一聲,「他只知道爭權奪位,怕是早已忘記了什麼是治世之道。」
皇帝一時語塞,只能瞪著站在那裡的六皇子。
「父皇您難道沒有好好想一想,這是為什麼嗎?這難道不都是您一手造成的嗎?任由自己的兒子們相互爭鬥,鬧得你死我活。在爭鬥中落敗的那些兒子,好一點的,從此落下擔驚受怕的毛病,再也不敢爭風露頭,只打算庸庸碌碌地過完這一生。壞一點的,就如同二皇子這樣,被關入宗人府,一輩子不能出來。就連先太子,兒臣的大皇兄,也曾被誣陷以謀逆之罪進過天牢。父皇,您仔細看看,您的哪個兒子有幸逃脫了?而這……不正是您一手造成的嗎?」
站在一旁的歡顏聽了六皇子這一番話,心中暗暗思量,六皇子之所以敢在這時候說這番話,估計是已經很有把握能掌控住局面了。不過想來也是,若是他沒有控制住局面,也不至於能順順利利進到這被禁衛軍重重把守的皇帝的寢宮了。
六皇子的這一番說完,皇帝良久都沒有開口,只是靠在榻上兀自出神,片刻之後,他才無奈地看著六皇子,「可是朕……朕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啊,若不是朕在背後幫著你,你能跟你那二皇兄還有五皇兄相抗衡嗎?朕對你比對你其他的兄弟要好多了吧,你卻為何要這麼對朕?」
「沒有虧待過我?」六皇子苦笑,笑容裡帶著些諷刺的意味,「我之前和我母妃在皇陵是怎麼過日子的,父皇您知道嗎?我母妃懷著身孕被您趕出皇宮,就只是為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父皇您的心理分明很清楚,我母妃是無辜的,可您為了要給皇后泄憤,又不敢得罪如貴妃背後強大的勢力,就拿我那無辜的母妃開刀,全然不顧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就是兒臣我,若不是……當初我母妃有幸遇到定安王和定安王妃,父皇您以為我還能順利地出生在這世上,然後長這麼大,再被您偶然地想起來給接回宮中嗎?」
六皇子從來寡言,但他心裡憋了很多話,既然今天恰好有這個機會,那便一併都說了吧。
「父皇,您當初之所以要接兒臣回宮,其實不就是二皇兄和五皇兄兩個人已經脫離了您的控制,您擔心他們會威脅到您嗎?所以您才要找一個沒有任何根基和勢力,要完全聽命於您、依靠於您的兒子。」
所以自從回宮之後,六皇子從來不太過顯露自己的鋒芒,但凡皇帝要他去辦什麼事情,他都會先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皇帝,然後詢問過皇帝的意思,之後才去執行,皇帝自然會認為這個兒子很聽他的話,而且能力也是有的,只是喜歡依賴於他,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皇帝長嘆一聲,原來煥廷和定安王府的牽連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開始了,自己真是老了,這麼久了,自己竟然絲毫沒有發覺。
「好,好,你什麼都看得明白,卻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等著朕將皇位傳給你。有膽魄、能隱忍,不愧是朕選中的人。外面的那些禁衛軍,也都已經被你給鎮住了吧?你隱藏得很好,朕之前從沒想過你還有這樣的能力。」
這語氣之中既有無奈也有隱隱的自豪。
六皇子語氣淡淡地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的局勢,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他們自然也是同樣。」說話的時候,六皇子狀似無意地朝著那站在皇帝身旁的趙申看了一眼。
而趙申只是低著頭幫皇帝拍著後背順氣,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六皇子的話音落下之後,整個寢殿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皇帝的咳嗽聲。
片刻之後,六皇子看向榻上的皇帝,開口道:「若是父皇要跟奕世子和世子妃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那兒臣找他們夫妻二人還有事,我們就先走了。」
皇帝只是無力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他心裡明白,這毒酒是怎麼也不可能餵下去了。
一臉委頓的皇帝癱倒在榻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安瀾將手中的毒酒放下,牽著歡顏的手,隨著六皇子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殿外,金黃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瞬間就驅散了方才在寢殿之中沾染上的滿身的冷意。
這時候,只見那禁軍統領上前給六皇子行禮,「太子殿下。」
「大統領辛苦了,父皇身子不舒服,還要勞煩大統領在外面好好守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