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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章 一點也不美

2023-09-24 04:18:05 作者: 雲芨
    哨聲響起,那邊回以相應的鳥鳴聲。

    不多時,高燦帶著人到了。

    「大人!」

    他看著五花大綁的花農:「這是……」

    「兇手。」樓晏指著院子裡的桃樹,「樹下面有東西,挖出來看看。」

    「是。」

    俞慎之趕到時,差役們已經挖出了樹下埋的東西。

    一股腐爛的惡臭傳來,他幾乎吐出來。

    「這是什麼東西?」

    高燦看了他一眼,讓開兩步。

    一具具全腐、半腐的白骨露出來,俞慎之捂住嘴,忍不住乾嘔兩聲。

    「怎麼這麼多屍體?我家老二呢?」可別讓人給剁了。

    「俞二公子不在那兒,在這裡。」裡面傳來樓晏的聲音。

    俞慎之衝進屋子,看到樓晏戴了面罩,坐在那裡。

    「哇,大哥!」俞慕之衝上來,抱住他的手臂,「好可怕,我差點就變成花肥,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俞慎之從上到下看了他一遍,見他完好無損,提溜起來放到一邊,繼續問:「怎麼回事?」

    「就這個意思。」池韞拿帕子捂著鼻子,「俞二公子鴻福齊天,在被人剁的前一刻,叫我們找到了。」

    「……」差點被人剁了,也叫洪福齊天?

    俞慎之花了點時間,終於弄清楚了。

    「所以說,你因為好心幫了人一把,惹來殺身之禍?」

    俞慕之可憐巴巴地點頭。

    俞慎之氣得整張臉冒火,走到被人看管著的花農面前,踹了他一腳:「是你要殺我弟弟?」

    花農神情木然。

    自從他被抓起來,就是這個樣子。

    俞慎之憤怒地拿起那把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核驗過這麼多案子,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惡人!對你凶的人,你不敢動,對你好的人,反而要殺他。這是什麼道理?做好人不對了嗎?」

    花農動都沒動,哪怕俞慎之手上的刀割破了皮,流出血來,他都沒動。

    俞慎之氣得想砍人:「說話啊!不是說精通詩詞,腹藏詩書嗎?怎麼不敢說了?」

    花農仿佛什麼也沒聽到。

    俞慎之大罵:「真是欺軟怕硬!有膽子你就去對付那些虧待你的人,你敢嗎?」

    花農動都沒動。

    池韞打了個呵欠,懶懶道:「這個,你真是冤枉他了。」

    俞慎之看向她。

    她起身走過來,手帕仍然捂著鼻子。

    「他不是不敢對付那些人,之所以找上俞二公子,也不是因為他人好。」

    「……」這女人怎麼回事?能不拆台嗎?

    池韞抽過他手裡的刀,繼續道:「在他眼裡,區分人的不是善惡,而是懂不懂得欣賞美。那些推搡他的書生也好,俞二公子這樣幫助他的好人也罷,對他來說是一樣的,都是不懂得欣賞美的蠢蛋。」

    她笑吟吟:「是不是,老人家?」

    花農終於抬起了頭,眼神有了活人的氣息,眼睛裡似乎還有一絲讚賞。

    沙啞的聲音響起:「蠢,也不是特別要緊。比如你,雖然也不那麼聰明,但你會聽人說話,知道什麼是好。」

    池韞哈哈笑了起來:「從小到大,無數人誇過我,什麼冰雪聰明,舉一反三……都不如老人家這一句真誠。」

    俞慎之:「……」

    「不過,有句話,你說對了。」池韞又抬頭一笑,「他啊,就是欺軟怕硬。」

    花農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

    對他來說,這世上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需要在意的,別的事都無關緊要。

    什麼恩將仇報,欺善怕惡,他根本不在意。

    池韞蹲下身,看著花農:「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

    花農自然不會回答。

    她笑吟吟:「你比很多人強,懂得欣賞美,創造美。可你知道美是什麼嗎?」

    花農望著她。

    「美是愉悅的享受,是豐沛的情感,是孤芳自賞的高潔,也是最平淡泛濫的庸俗。看你的樣子,好像對最後一句不以為然?」

    花農的表情,說明了他的想法。

    池韞站起來,走到書案旁,拿起一塊他自製的硯台:「昔日我隨師父雲遊,曾經見過一位大儒。他和你一樣,喜歡自己折騰擺設。有一回,他在溪邊摸到一塊石頭,覺得上面的花紋極美,便磨成了一塊硯石。後來,這種花紋硯流傳開來,使得當地的石頭價格暴漲,無論哪裡的士子,皆以擁有這樣一塊硯石為傲。」

    她一鬆手,硯台落回桌上。

    「世人不是不懂得欣賞美,只是需要一雙發現它的眼睛。真正美的東西,進入俗世,慢慢就會成為眾人追捧之物,久而久之,便成了庸俗。」

    池韞看著他,目光含笑:「而你,就有一雙發現它的眼睛,可是沒有勇氣把它帶到人們面前。你盼著別人,透過低賤的身份,看到你純然的內心,當你被他們否定,不是想辦法得到認可,而是讓憤怒主宰,殺掉這些自己認為不配感知美的人。」

    她的笑收了起來,冷淡而視:「明明期盼著別人的認可,卻擺出一副你們沒有資格的樣子。你說,你是不是欺軟怕硬?」

    花農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目光終於有了迷茫。

    「殺人,其實沒什麼意思。」池韞幽幽道,「消滅肉體,有什麼趣味?刀子一划,就變成了一堆死肉。那些粗俗不堪的屠夫,就是個中佼佼者。你不是自認清高嗎?活成這個樣子,也不過是個人肉屠夫,哪來的美?」

    「從精神上消滅一個人,那才有意思。讓他以你的喜為喜,以你的哀為哀,為你的遭遇而悲痛,因你的才華而嘆息。他所看到的美,是你賦予的,他處世的人格,也是你所建立的。當你喜歡他的時候,可以讓他體會世上所有的美好,但你厭惡他的時候,就讓他感知最徹骨的絕望。這,才叫主宰。」池韞偏過頭,看著呆坐著的池妤,「是不是,二妹?」

    池妤傻傻地與她對視,甚至連掩鼻的動作都忘了。

    隨後,她看到剛才還木然無波的花農開始顫抖,眼皮劇烈抖動,牙齒格格作響,突然張嘴「噗」地吐出一口鮮血,仰面倒了下去。

    她……活活把人給說死了!

    池妤眼睛大睜,「哇」一聲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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