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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43 作者: 艾米
到了這種時候,她才發現單身母親好難啊!她只有一份工資,貸不了多少款,雖然她自己計算過了,買棟三臥室的房子,她能付得出每個月的房貸,但銀行不是像她那麼算的,銀行是按照美國人大吃大喝的消費習慣來算的,所以覺得她的收入在吃飯穿衣之後,不足以支付她的房貸。
為了讓女兒住上自己的房子,她什麼辦法都想過了,最後她撞上了一個膽子大的華人經紀,不知道使了什麼魔法,讓她貸到了想要的款,買了一棟三臥室的房子。
母女倆搬進新居之後,「單身母親」的難處迎面撲來,家裡的水呀電呀什麼的,都得她自己來弄。以前住公寓就沒這問題,水壞了,電壞了,廁所堵了,老鼠鬧了,打個電話給管理處,人家就派人來修來滅了。但現在水壞了,電壞了,廁所堵了,老鼠鬧了,都得她自己來搞定。
她是第一次買房,很多東西都搞不懂,剛搬進去的頭幾天,連洗澡的熱水都沒弄出來,幸好那幾天還比較暖和,洗冷水也行。後來她打電話問她房屋的inspector(安檢員),為什麼我家沒熱水你都沒檢查出來?inspector人很好,馬上開車跑過來,結果發現是她沒把電閘上的熱水開關推上,她這才知道家裡的不同部分是有不同的閘刀管著的。
還有次是車庫門剛安了遙控裝置,但上面的燈不亮,打開車庫門,裡面是黑乎乎的。但她看見過人家的車庫,不是這樣的,門一開,燈就亮了。
這事不好找inspector了,於是她跑去找隔壁的鄰居,是個三十多歲的老印,很熱情,馬上扛著自己的梯子過來了,一檢查,發現是缺個燈泡。她找了個燈泡,讓老印幫忙裝上,車庫的燈就亮了。
她連聲致謝,夸老印水平高,老印謙虛地說:「it’s easy.any man knows how to doit。(這事很簡單啦,任何男人都會做)」
她傷心地想,可我家沒有man(男人)啊!
為了省錢,她沒請人割糙,買了割糙機,自己割糙。但她不會用割糙機,買回來後,連發動都發動不起來,只好去求對面的鄰居。對面的鄰居是個美國人,高大英俊,也很殷勤,不僅幫她把割糙機發動起來了,還幫她把糙割了。
但她不好意思每次都去麻煩人家,所以後來都是自己割,小今也幫媽媽的忙。人家從她家門前路過,看到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在割糙,割得滿頭大汗,都同情地看著她們,因為那個小區沒見過女人割糙,都是男人割,如果不是請人割,那就是丈夫或者兒子割。
雖然她想好了不去打攪衛國,但她總有一點不放心,怕他是為了讓她安心呆在美國才撒謊說結了婚的,所以她給他寫電子郵件,描繪自己沒有男人幫助的困難處境,希望能讓他現身。她知道他是她的救星,如果她有困難,他一定會現身。
但他仍然沒有回音。
她哭了一場,發誓不再理他。
但過了一段時間,她又開始懷疑,既然他打定主意斷她的念頭,他當然得硬撐著不理她。他肯定能想到,她說的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即便是永久的,他也幫不上忙,還不如讓她死了心,在美國就近找個丈夫幫忙。
於是她又瘋了一樣打聽他的消息,託了很多人,終於打聽到他已經不在g大了,博士畢業後就去了o市。
費盡周折,她終於打聽到他住所的電話號碼,無比激動地打了個電話過去,是個女人接的。她想扔下電話跑掉,但終於沒捨得,自報家門說是衛國在美國的一位朋友。
那個女人叫衛國接電話,他來接了,聽見是她,很驚訝也很友好地跟她打招呼:「啊,是你啊?好久沒你的消息了,現在還好吧?」
「我給你發過很多email,你怎麼都不回?」
「哦,那個帳號我很久沒用了。」
她正想問他為什麼不去那個帳號,就聽到孩子的哭聲。她問:「你們----有孩子了?」
他掩飾不住喜悅:「啊,是個女兒,可愛極了----」
她聽到那孩子嘹亮的哭聲,又聽到那女人不耐煩的吆喝聲:「奶沖好了沒有?」
她趕緊說:「孩子等著喝奶,你快去吧,以後再談。」
「好,那我去了。」
她照著那個地址,用快件寄了一些現金過去,是給孩子的禮物。這次他收下了,還打電話來感謝了她一番。兩個人聊了一會孩子,氣氛很融洽。
到這裡,她的心才算沉到肚子裡去了,再沒去打攪他。
但她沒想到,她跟衛國之間的緣分並沒完結,只不過以不同的形式在延續,女兒認識的這個victor,很可能就是衛國的兒子尹維京,因為只有維京才符合「竹馬青梅」的定義,而且知道《往事只能回味》這首歌。
她想起當年在鴛鴦樓住的時候,衛國有時也帶著兒子過來玩,那孩子當時可能有五六歲,而小今才一兩歲,不知道維京本人記得不記得小時候那些事,按她的情況,應該是記得五六歲的事的,她不就記得自己五六歲時跟衛國的那些點點滴滴嗎?
但她又想起,自己記得小時候那些事,有一半的功勞是因為媽媽後來經常講起,如果媽媽從來不提,她恐怕也記不了那麼清楚。那麼維京記得小時候那些事,是不是因為他的爸爸衛國經常在他面前提起呢?
還有芷青提到的衛國「不識抬舉」的事,肯定是指衛國第二次結婚的事,這事她沒跟任何人講過,包括小今在內,而芷青說他是從小今那裡得知此事的,那么小今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只能是從維今那裡知道的,而維今只能是從他爸爸衛國那裡知道的。
她覺得victor的專業跟她的一樣,victor到l大來留學,victor去小今去的那個教堂,一直到victor跟小今建立戀愛關係,很可能都是衛國一手促成的,因為她在電郵里說過這些,雖然衛國沒回她的電郵,但他可能看過。
也許衛國今生沒能跟她終成眷屬,就想讓這個夢在兒女身上實現。但他為什麼這麼糊塗,就沒想過小今可能是他的女兒呢?
其實她以前也很少認為小今是衛國的女兒,因為她跟他就是在芷青火車誤點的那晚有過那麼幾次,後來芷青就回來了,再後來就去了f市,在那裡發現懷了孕,她覺得小今有90%的可能是芷青的孩子。而她內心深處一直希望小今是衛國的女兒,所以小今百分之百是芷青的女兒。
但現在不同了,她一點也不希望小今是衛國的女兒,那么小今就很有可能是衛國的女兒了。
生活不就是這樣與人唱反調的嗎?
如果小今真是衛國的女兒,那麼她這個母親十幾年前做的事,就變成一隻鐵拳,砸在了女兒和victor的頭上。
她知道現在不是曹禺的《雷雨》那個年代了,小今和victor不會因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兄妹亂倫就去選擇死的道路。但這兩個年輕人,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如果現在突然發現兩人是兄妹,不得不終結戀人關係,那該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她決定先找victor談談,因為這個最簡單易行。如果他根本就不是衛國的兒子,那就不用淘神費力去弄清小今的生父是誰。
她根據小今所說的victor的專業和victor這個英文名,費了不大功夫,就找到了他,發現他的中文名叫「jieliu」,很陌生的一個名字,但她仍然決定找victor談談。
她查到了victor的email(電郵)地址,給他發了個email,開誠布公地講明自己是petal的媽媽,想跟他談談。
她估計victor可能會不回信,或者不同意見面。但剛過一天,victor就回了信,問在哪裡見面。
她約了個地方,是l大的一家pizza(比薩餅)店,剛開的,人比較少。
她提前五分鐘去了pizza店,過了一會,victor也來了。這是她第一次正面打量他,覺得長相和舉止都不討人厭,穿著也比較低調,不那麼新潮,但也不老土,頭髮像眼下那些美國小子一樣,前面不知抹了什麼,有點站立起舞的意思。總的來說,比那什麼lewis之類,不知強了多少倍。
victor徑直走到她那張桌子前,在她對面坐下,笑吟吟地問:「您是----岑阿姨吧?」
她點點頭:「你是victor?」
他也點點頭:「您怎麼知道的?」
「名字是聽----petal說的,專業也是聽她說的,其他是我查到的。我沒告訴她約你見面的事。你沒告訴她吧?」
他笑了一下:「您覺得我該不該告訴她呢?」
她沒正面回答,只問:「你想要點什麼?」
「今天上午沒課,剛起來一會,才吃過早飯,現在還不餓。您----隨意----」
她也吃不下,就點了兩杯咖啡。
他喝咖啡的動作也還比較入她的眼,不做作,也不怯場。
他主動問:「岑阿姨您----找我有事啊?」
「嗯,我----看見過你----送小今回家,知道你們----是----好朋友,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您問吧。」
「你----是從哪裡來的?」
「從大陸來的。」
「哦?以前是哪個學校的?」
「g大的。」
「哦?那我們還是校友呢。你爸爸----」
「我爸爸是『正大』律師事務所的----」
她一聽說是律師,馬上心頭一緊:「他叫----什麼名字?」
「叫劉正輝。」
她舒了口氣:「你媽媽呢?」
「我媽媽----沒工作----家庭婦女--理家----」
「你媽媽----姓什麼?」
「姓李----」
她脫口而出:「哦,那就不是----」
「不是誰?岑阿姨是不是在----找什麼人?」
「呃----是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我以為你是----他的兒子----」
「是岑阿姨的朋友嗎?」
「說不上是朋友----只是----認識----」她懇求說,「我希望你不要把這事告訴小今,她肯定不喜歡我在背後----過問她的事,但是----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希望你理解----」
「我理解。」
「你跟小今----是不是在----date(約會,談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