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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43 作者: 艾米
    走了一會兒,她看見了三中校門,知道上當了,想掙脫了跑掉,但那女人抓得緊緊的,後面還有那麼多人堵著,她沒地方跑,一直被那女人拉進了學校,找到老師們學習的教室門前,推開教室門,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嚷起來:「陶老師,你女兒要跳水庫,我幫你把她抓回來了!」

    媽媽臉色煞白地跑出來,從那女人手裡接過她的手,驚惶地問:「今今,怎麼回事?」

    她哇地一聲哭起來,聽見那女人高聲大嗓地說:「她在街上偷東西,被人家抓住了,她就要跳水庫。」

    媽媽反駁說:「你別亂說,我女兒不會偷東西。」

    「我亂說?你問問他們,他們都是證人,親眼所見。」

    那群人都嘰嘰喳喳作證:「是的,是的,我親眼看見的。」

    「被人當場抓住了。」

    「還是老師的小孩,這當媽的是怎麼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軍代表出來把他們都趕到離教室很遠的地方:「小聲點,老師們在政治學習。陶老師,你把孩子帶家裡去吧。」

    媽媽帶著她往家走,那群人都被軍代表攔住了,只有那個中年女人跟了上來,大聲說:「陶老師,我救了你女兒一命,又給你把女兒送回來了,你連個謝謝都沒有?還是當老師的人,這點禮貌都不懂。」

    媽媽趕快說:「謝謝,謝謝!請你別對外人說。」

    媽媽拉著她回到家裡,那個中年女人跟到家門口。媽媽關上門,聽到那女人還在外面罵罵咧咧。媽媽拿了兩塊錢,出去給了那個女人,那女人才嘰嘰咕咕地走了。

    媽媽倒水給她洗臉,給她整理被拖得亂七八糟的頭髮,輕聲說:「今今,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嗎?媽媽現在只有你了,你怎麼能想到跳水庫呢?你跳水庫死了,媽媽怎麼辦?」

    她又哭起來,媽媽給她擦淚,等她哭聲平息了,才問:「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敢隱瞞,把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都告訴媽媽,媽媽說:「你又沒偷東西,怎麼想到跳水庫呢?這不是你的錯,是衛國的錯,他不該帶著你去偷東西。」

    她又哭起來:「我說了我不是小偷,街上的人還是叫我小偷,他們以後天天都會叫我小偷。」

    「別怕,媽媽想辦法調到別的地方去,到了一個新地方,就沒人知道這事了。」

    她又想到那根架在空中的鐵絲,媽媽和她都吊在鐵絲上,一滑就滑到別的地方去了。她懇求說:「你把衛國也吊到別的地方去吧,街上的人也說他是小偷。」

    「我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他也調走?我連自己是不是能調走都不知道。」媽媽問,「衛國呢?他在哪裡?」

    「他被抓走了。」

    「抓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

    媽媽說:「人家現在還沒把他放回來,不知道打成什麼樣了。你就待家裡,我去找軍代表,讓他去把孩子領回來。」

    她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裡:「我跟你去。」

    媽媽想了一下,就答應了,帶著她到學校去找軍代表。軍代表正在開會,媽媽把他叫出來,低聲講了一陣,就聽軍代表生氣地說:「我不管他了,沒見過這麼調皮的孩子,打了多少次了,就是不聽。」

    「你不去把他領回來,當心人家打死他。」

    「打死了少個禍害。」

    「如果人家把他送派出所去呢?」

    「等他們去送,讓他去坐牢,他遲早是要坐牢的,早坐牢我早省心。」

    媽媽沒再說什麼,帶上她往校門那裡走。她問:「媽媽,我們到哪裡去?」

    「我們去把衛國領回來吧,別被人家打死了。」

    「媽媽,你真是個好媽媽!」

    媽媽問:「是哪條街,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個女人什麼樣,你記得不記得?」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臉上到處點:「她的臉上有很多……」

    「很多麻子?」

    「嗯。」

    「那我知道是誰了。」

    媽媽帶著她來到麻臉女人的水果攤子,滿面笑容地走上去:「這不是汪中明的媽媽嗎?我是陶老師,教過他的。這香蕉多少錢一斤?」

    麻臉女人也認出了媽媽:「哎喲,是陶老師啊?香蕉不貴,四毛四一斤,您要,我還可以便宜一點,就四毛三吧。」

    媽媽挑了一小掛香蕉,放在麻臉女人的秤上,打開錢包拿錢,仿佛漫不經心地問:「您今天抓的那個小孩呢?」

    「怎麼,是你家的孩子?」

    「不是,是我們學校軍代表的兒子,他現在正在開會,聽說我要出來買水果,就托我幫他把孩子領回去。那孩子在哪?」

    「我把他關在後面。你回去告訴你們軍代表,這個孩子可得好好教育,不然肯定是挨槍子的下場,這么小,就敢在大白天偷我的香蕉,這長大了還得了?」

    媽媽唯唯諾諾,點頭哈腰,感激涕零地說:「您真好,沒把他送派出所去?」

    「就是啊,如果我把他送派出所去,少說判他個十年八年的。」

    「那是,那是。」

    「他爸爸有沒有給你錢帶來賠我?」

    「帶了,帶了,要多少?」

    「二十。」

    「要……這麼多?他……偷了您多少香蕉?」

    「偷只偷了一根,但我去追他的時候,好多人跑我店鋪里來搶我的香蕉吃,我回來的時候,最少有一半香蕉不在了。」

    媽媽掏出錢包,拿出裡面所有的錢,給了麻臉女人:「汪大姐,實在對不起,我就這些錢了。」

    那女人清了一下:「這還十五塊都不到,我進貨的錢都沒回來。算了,我還是把他送派出所去吧。」

    【

    第一十五章

    媽媽說:「錢不夠?那就算了,您把他送派出所吧,等他爸爸去派出所領他。」

    媽媽說著,伸出手讓麻臉女人把錢還回來,但麻臉女人萬分不舍,又清點了一遍,說:「這幾個錢是肯定不夠的,不過我這個人心腸好,不忍心把他送去坐牢,看在你教過我家老大的份上,這次我就吃個虧吧。」

    麻臉女人到後面去了一會,領著衛國回來了,衛國臉上一道道的血印,左眼腫得老高。

    媽媽從麻臉女人手裡接過衛國,說:「還不快說謝謝?」

    「謝謝陶阿姨。」

    「不是叫你謝我,是謝謝汪阿姨。」

    衛國瞥了麻臉女人一眼,不肯說謝謝。媽媽說:「快說吧,說了我就帶你回去了。」

    「謝謝……」

    他們已經走出店鋪了,麻臉女人還在後面嚷:「叫他爸爸好好教育他,不然遲早要吃槍子。」

    走了一段,媽媽把買來的香蕉給了她和衛國一人一根,問:「衛國,她用什麼打你?怎麼把眼睛都打腫了?」

    「用秤打的,秤盤子打到我眼睛上了。」

    「臉上和身上呢?怎麼都是一道道的血印子?」

    「她用刷尿罐的竹刷子打的。」

    「那我們先到醫院去吧,刷尿罐的刷子,該多髒啊,可別感染化膿了,還有秤盤子,又髒又鏽,可別搞成破傷風。幸好沒把錢都給她,不然連掛號的錢都沒有了。」

    媽媽帶著他們來到醫院,掛了急診號,但醫生都去開批判會了,要等到散會才有醫生。他們等了好長時間,才等來一個醫生模樣的人,隨便看了一下說:「這點兒事也跑醫院來急診?我們醫護人員還搞不搞革命?」

    媽媽灰溜溜地帶著他們兩個離開醫院。走了一會兒衛國問:「陶阿姨,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怎麼啦?」

    「我爸爸肯定不要我了。」

    「不會的,自己的兒子。」

    「會的,他上次就說了的,如果我再偷的話,他就不要我了。」

    「他上次就說了,你怎麼還要偷呢?」

    「今今說她想吃香蕉」

    「她想吃香蕉,我可以給她買呀,怎麼能去偷呢?」

    衛國站住不走了:「如果你不能收留我,我就不回去了。」

    「你不回去,還能到哪裡去?」

    「我去參軍。」

    「你這么小年紀,哪裡能參軍?」

    衛國很有把握地說:「可以的,我爸爸就是我這麼大的時候參軍的,他偷了地主田裡的玉米,被地主發現了,抓住他,要把他押到官府去坐牢,他趁黑夜跑出來,參了軍。」

    媽媽說:「你爸爸那是什麼時候,現在又是什麼時候?那時參軍,只要你跑去,就有人要你。現在參軍,不到年齡,沒有單位證明什麼的,你參得了軍?」

    衛國傻眼了。

    媽媽問:「你爸爸沒告訴你這些?」

    「我沒跟他說過想參軍的事。」

    「別想參軍的心思了,還是老老實實回家去吧,爸爸要打,那也只好讓他打一頓,誰叫你不聽話,要偷東西的呢?這次打過了,下次再別偷了,再偷連我都不會去救你了。」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食堂的午飯早已賣過,軍代表也睡過午覺,又到學校政治學習去了。媽媽急忙生爐子煮麵,衛國也去幫忙,兩人忙了一陣,三人才吃上中飯。

    吃過中飯,媽媽匆匆趕去參加政治學習,衛國就就待在她家。下午吃了晚飯之後,媽媽才送衛國回家去,怕吃飯前送回去,他爸爸知道了連晚飯都不給他吃了。

    等媽媽從衛國家一出來,她就聽到衛國的慘叫聲。

    她問:「媽媽,你沒有叫他爸爸不打他嗎?」

    「我說了。」

    「那他爸爸怎麼又在打他?你們大人說話不算話。」

    媽媽沒吭聲。

    她著急地說:「媽媽,你去救他吧!他爸爸聽你的,如果你叫他爸爸不打他,他爸爸就不會打了的。」

    「我今天不會去救他。這孩子,是得打打了,不然真的會是坐牢的下場。再不許你跟他一起玩了,他爸爸害了你爸爸,他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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