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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43 作者: 艾米
另一個說:「這小妹妹長得很乖巧,你小子很有眼力呢。」
衛國把上衣一脫,塞到她手裡:「你到樹蔭下去站著,我去幫他們加煤。」
她看到他滿身的排骨,瘦精精的,問:「煤那麼重,你端得動嗎?」
「端得動。」
衛國說完,就走進鍋爐間去,從一個工人手裡接過鐵鍬,鏟了一鍬煤,費力地走到爐口邊,把煤投進爐口。
那些工人都停下了,坐的坐,站的站,幫衛國計數。
她站在樹蔭里,已經覺得炎熱無比,真不知道那些在鍋爐跟前的人會熱到什麼程度。還有衛國,在那麼炎熱的地方,一鍬一鍬地把煤塊往爐口裡投,肯定更熱了。
衛國鏟幾鍬,就歇口氣,那些工人就使勁催,鼓掌的鼓掌,喊「加油」的喊「加油」,衛國只好接著干,最後終於鏟到了二十鍬,他拎起地上的水管,劈頭蓋腦沖了一通,穿著濕淋淋的短褲,跑到她面前來:「把鍋子給我,冰塊馬上就來了。」
過了一會,冰塊真的來了。她從來沒看見過這麼大的冰塊,差不多有她人那麼高,有兩塊豆腐那麼厚,有三四塊豆腐那麼寬,裝在一個大桶里,用小車推來的。
有個人用大錘子敲那個大冰塊,敲成豆腐大小的塊塊,鍋爐工每人拿著一個大碗去領冰,每個人都分到很大一碗冰,衛國也分了一大塊,他叫那個敲冰的人幫他把冰塊敲小,裝在鍋子裡,就端著鍋子跑出來了。
她真不敢相信這一鍋子冰塊都是他們的,激動得直嚷:「這都是我們的?都是我們的?」
「都是我們的。」衛國得意地說,「怎麼樣?我說可以搞到冰塊吧?快吃,好甜。」
冰塊是紅色的,跟西瓜的顏色一樣,看著就覺得甜,她拿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真的很甜,又冰又甜,讓她覺得今天為此走的路,趟的水,受的熱,都值了。
她邊吃邊問:「怎麼這裡有這麼大的冰塊吃呢?」
「他們是鍋爐工,很熱嗎,這是廠里自己做的冰,給工人防暑降溫的。」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冰塊吃?」
「呵呵,我什麼不知道?」
她覺得他真是什麼都知道,太偉大了。
他說:「我們往回走吧,免得冰都化了。」
他們邊吃冰塊邊往回走,走一會,就停下來喝鍋子裡化出來的冰水,她一生當中都沒這麼痛痛快快吃過冰,以前都是跟媽媽爸爸到市里去的時候,才能在街上買到冰棒,但一次也只買一根,一下就吃完了,這一桶冰塊至少有二三十根冰棒那麼多。
到了小溪邊上,她傻眼了,剛才還是窄窄的小溪,現在變寬了,溪水也不那麼清澈了,剛才踩過的石頭路也不見了。
衛國說:「漲水了!」
「怎麼會漲水?」
「肯定是上游下大雨了。」
「那怎麼辦?」
「我沒問題,就是你。」
「為什麼你沒問題?」
「我會游泳,你肯定不會。」
「我不會游泳。有沒有船?」
「這麼個小溪溝,哪裡會有船?」
她急得要哭了:「那怎麼辦?我回不去了。」
「你等在這裡,我去探路。」
衛國下到水裡,找到那個石頭路,一步一步探過去,然後從水裡走回來,欣喜地告訴她:「沒事,石頭路還在,就是淹在水裡看不見了。」
她跟著他來到水邊,他一手端著鍋子,一手牽著她:「來吧,先踩上一塊石頭,再伸出一隻腳,去探前面的石頭,探到了就踩住-」
她踩上一塊石頭,發現水流很急,好像要把她沖走一樣,她不敢伸腳出去。
他安慰她說:「你看我,站在水裡,也只淹到我的腰這裡,你在石頭上,更不怕了,走吧,伸腳出去。」
她一步一步往前探,歪歪扭扭的,把他也拽得東倒西歪的,兩個人走得哈哈大笑,快到對面岸邊了,她正在慶幸終於走到了,突然腳下石頭一歪,她一下倒在水裡。
衛國丟了鍋子,兩手死命拖她,終於把她從水糙和爛泥里拖了出來。他又跑回去撿鍋子,鍋子撿到了,但冰塊全潑了。
她餘悸未消,渾身發抖,低頭看看自己,擔心地說:「我身上好髒啊!怎麼辦呢?如果被我媽媽發現----」
他看了她一眼:「把衣服脫下洗洗吧,就是水糙和爛泥,洗洗就掉了,肥皂都不用。」
「但是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要什麼換洗的衣服?這麼熱的天,難道還會凍病?」
「可是……可是你是男的呀!」
「我是男的怕什麼?我又不會看你。」他見她還是不肯動,就說,「你等等,我有辦法。」
他跑不見了,她嚇得要命,生怕他把她丟在那裡,那就黑天無路了,因為她不知道怎麼走回去。
過了一會,他拿著兩片大荷葉跑回來:「來,這就是你換洗的衣服,你躲在荷葉後面,把衣服脫下來,我到水裡去洗,你用荷葉遮著自己,像蚌殼精一樣。」
他把一片大荷葉豎起來拿好,像一塊幕布一樣遮住她,自己扭著頭,望著旁邊。
她猶豫了一下,就把衣服褲子都脫掉了,扔到地上,接過大荷葉,遮住自己:「好了,我脫好了。」
他撿起她的衣服褲子,跑到水裡去搓洗,搓幾下,就提起來看看洗乾淨了沒有,然後又放到水裡去搓。過了一會,他把衣服擰乾了,攤在大石頭上曬,自己走到齊腰深的水裡,在水裡摸索了一陣,拿出一條短褲來,搓洗了一番,又摸索著穿了回去。
然後他回到岸上,站在她下游的地方,遠遠地叫她:「你身上是不是有很多水糙和爛泥?也到水裡洗一洗吧,不然你媽媽會發現的。」
她用荷葉遮著自己,慢慢往水邊走。先遮著前面,等走得快到水邊了,就遮著後面。走到齊膝蓋深的水裡,她不敢往前走了,對他喊:「你到別處去了,我就洗。」
他說:「我不能到別處去,萬一你被水沖走了呢?」
「那你轉過身去。」
「我不能轉過身去,萬一你被水沖走了呢?你再往前走一點,我就看不見了。」
她又往前走了一點,齊腰深了,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快站不住了一樣,她不敢再走了,覺得屁屁已經被水遮住了,也不用再往前走了,就把荷葉頂在頭上,捧水洗上身。
剛洗了兩下,荷葉就掉進水裡,往下游飄去,她慌忙伸手去抓,溪流好像一下把她抬了起來,她的腳離地了,她探了幾下,但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水很快漫過頭頂,她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我要淹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一十二章
岑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岸邊的樹蔭里,身上蓋著幾塊荷葉,衛國正在掐她鼻子下面,她嚷起來:「你掐痛我了!」
他欣喜地說:「你醒過來了?差點把我嚇死。如果你今天淹死了,我就不回家了,免得被我爸打死。」
「我怎麼啦?」
「你掉水裡,被水沖走了。」
「是你把我撈上來的?」
「不是我,還能是誰?這裡又沒別人。」
「那你看見我的……那裡了?」
「我哪裡顧得上看?嚇都嚇死了。」
「你肯定看見了。」
「沒有。」
「你撒謊。」
「我沒撒謊。」
「你就撒謊了!」
「好,我是撒謊了,我看見了,那又怎麼啦?」
「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你那裡好奇怪哦,肯定很不舒服吧?」
「為什麼?」
「看著就不舒服。」
她擔心地說:「別人說,如果男的看見了女的。那個,女的就會生小孩的,我會不會生小孩?」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反正不會,不信你回去問你媽媽。」
「我不敢問我媽媽,你也不許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不然別人要笑我的。」
「我保證,絕對不會說出去。」他拉她起來,「走,去水裡洗洗,衣服肯定快幹了,洗了穿上,走到家衣服就幹了。」
她還在猶豫,他又說:「我已經看見了,還怕什麼呢?來,我牽著你,免得你又被水沖走了。」
她想了想,說:「那我也要看你,不然就不公平。」
「你看吧。」他脫下短褲,轉來轉去讓她看,「現在公平了吧?」
她覺得他從後面看沒什麼稀奇的,就是前面兩腿間有一坨肉樣的東西有點兒怪,不禁感嘆說:「你還說我那裡很奇怪,我覺得你那裡才奇怪,肯定很不舒服吧?」
「等你下輩子變個男的就知道了。」
洗乾淨身上的爛泥,穿上半乾的衣褲,衛國牽著她匆匆忙忙往家趕,邊走邊說:「你回去後,要用冷水狠狠地洗幾遍胳膊和腿,因為溪水有點渾,你泡了渾水,身上會有『水鍋巴』,如果你媽媽用指甲刮你的胳膊,就會看見一道白印,她就知道你下過水了。」
她用指甲刮自己的胳膊,真的有道白印子。
他又說:「還有你的衣服,也泡了渾水,會硬邦邦的,回到家就換了,用清水洗一洗,把渾水都揉出來,晾外面曬乾。」
「你真聰明。」
「不聰明早就被我爸打死了。」
但等她回到家,發現這些善後措施都不用做了,因為媽媽已經回來了,躺在床上。她慌忙跑過去,問:「媽媽,你又暈倒了?」
媽媽好像哭過了,眼睛紅紅的,聲音有點沙啞:「今今,你爸爸他走了。」
「他不是早就走了嗎?」
「他那時只是從家裡走了,搬到工會辦公室去了,現在他走更遠了,不回來了。」
「他到哪裡去了?」
「他回他的老家去了,他的那個鄉下老婆和兒子把他接回去了。」
「你不是說他不想回去的嗎?」
「他那時是不想回去,但現在由不得他了,今天公安局到學校來開了公判大會,你爸爸被遣送回原籍管制勞動。他回到那個地方,就是到了人家的矮檐下,他老婆一家都是生產隊的幹部,民兵連長,你爸爸的胳膊還擰得過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