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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23 作者: 艾米
他到美國後,老楊也待他不薄,去機場接他,又親自做飯招待他,還替他找了一個這麼好的住處。他這半年來住得舒服、吃得舒服,還省下了幾千美元,這不都是老楊的功勞嗎?
俗話說「知恩圖報」,連狗都知道報答恩主呢,何況是人?
他跟雲珠說起這事,雲珠也很著急:「那怎麼辦?如果你丟了助教錢,不是跟老李一樣也得回國了嗎?」
「丟了當然就得回國了,一年幾萬的學費,我哪裡交得起?」
「那我怎麼辦?」
「你下學期學費都交了,證也簽了,當然是到這裡來讀書了。」
「但是你都回國了,我一個人跑那去喝西北風啊?」
「那你不讀這個語言學校了?」
「那五千多美元不是白交了?」
「應該可以退回來吧?至少能退一部分。」
「那我的護照簽證不是白辦了?」
「那你還是過來讀吧。」
「但你都回國了……」
這樣來回重複好幾遍後,他有點兒不耐煩了:「那你說怎麼辦呢?不來讀,你說浪費學費,護照簽證白辦了;來讀,你又說我都回國了。」
雲珠也煩了:「我就是在問你該怎麼辦嘛。」
「我哪裡知道該怎麼辦?」
「你一個男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又怎麼知道?」
「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
「我也是在跟你商量嘛,你發什麼脾氣?」
他知道自己率先發火不對,便檢討說:「對不起,我剛才也是急糊塗了。其實這事兒也只是在擔著心,還沒真正發生,我們就先別吵架了吧。說不定一切都能順利解決,那我們的架不白吵了?」
「我沒跟你吵架,是你在跟我吵架。」
「對不起。」
「本來我拿到了簽證,馬上就要去美國,正高興著呢,結果你搞出這麼點兒事來煩人。」
「對不起。」
他很後悔把這事告訴雲珠,她又不能解決問題,告訴她幹嗎呢?
後來他跟格蕾絲談起這事,她倒是泰然自若:「沒事兒,到了評估那天,你請個病假就行了。」
「請病假?」
「對呀。」
「真的呢,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上頭去呢?」
「你中國歷史書看少了。」
「是嗎?中國歷史書上有這些?」
「當然有啦。我們中國的歷史嘛,鉤心斗角、jian猾狡詐的事多了去了,像你這種明哲保身的人,遇到這種進退兩難,或者兩邊都不敢得罪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稱病不上朝。」
他高興了:「照這麼說,到時候請病假不去就行了。」
「就是要搞准了,別搞得請假那天沒評估,評估的那天沒請假。」
「哈哈哈哈,你真是太聰明了!」
「我覺得這不是聰明,而是無奈。老楊來美國這麼久,還沒開竅,成天卷在這些鉤心斗角的不正之風裡,浪費自己的精力,也浪費別人的精力。」
他又想起一事:「但是我到哪裡去搞醫生證明呢?」
「什麼醫生證明?」
「請病假不要醫生證明嗎?」
「要什麼醫生證明,又不是小學生。你就打個電話給系秘書或者給她發個郵件,說你病了,不能去學校,讓她找個人頂替你就行了。」
「我說我生了什麼病呢?」
「就說你痛經?」
「別逗了,說正經的,美國人一般生什麼病才請假?」
「精神病?」
「算了,我都精神病了,哪裡還會打電話請假?還是你幫我打電話吧,相信你詭計多端,肯定能想出個好名目來。」
「那我就幫你打吧。」
期末評估前一天,格蕾絲打了個電話到系裡,替他請假,系裡很慡快地答應了,說會派個秘書去收發評估表,還祝他早日康復,搞得他怪不好意思。這麼複雜的宮廷鬥爭,就被他稱病不上朝給躲掉了。但老楊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天晚上就打電話來了:「你小子今天溜號了?」
他只好撒謊:「病了。」
「什麼病?這麼嚴重?學生評估頂多二十分鐘,你連這麼點兒時間都堅持不住?」
「拉肚子,一天跑廁所十幾次。」
老楊不高興地說:「你不要以為你這是在糊弄我,我告訴你,你害的是你自己!」
他知道老楊什麼意思,他逃脫了栽贓陷害朱潔如這一關,但朱潔如可能已經在期末評估上栽贓陷害他了。
他把這擔心一說,格蕾絲認為絕不可能:「不會的,她那麼喜歡你,幹嗎要害你呢?」
「她喜歡我嗎?」
「怎麼不喜歡呢?帶你去買鞋,還把爹媽都拉上,又替你開個Saks卡,讓你節約幾十塊錢。你要知道,Saks只有開卡那一天有10%折價的,她讓給你了,她自己享受不到這個10%的折價了。」
「真的?我不知道啊!」
「現在知道也不晚嘛,所以你放心好了,她不會在期末評估上整你的。」
「萬一她會呢?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她要是知道我有女朋友,會不會……」
「因愛生恨?那我就不知道了。她知道你女朋友快來了?」
「知道。」
「她怎麼說?」
「沒說什麼呀。」
「嗯,我覺得她不高興是會有點兒的,但不會在評估問題上整你。其實系裡選助教,也不是只聽學生一家之言的,還有很多別的考慮。學生評估嘛,有時就是公報私仇,哪個助教嚴格一點兒,他們不喜歡,就給人家評低分,系裡要是全聽學生的,那就把好助教壞助教一鍋端了。我也做過助教,也被學生評估過,我知道沒那麼可怕,只要你不是太糟糕,系裡不會取消你的助教職位的。」
「但是學生的評估肯定是很重要的。」
「重要當然重要,但你平時幹得不錯,學生怎麼會誣陷你呢?如果到時候學生對你的評估真的很差,你可以要求系裡複查,或者重評,讓秘書去收發評估表格。」
「可以這樣嗎?」
「為什麼不可以?」
「就怕重評學生還是給我評很低。」
「如果真是那樣,那也怪不得朱小姐了,因為那說明你的確很差。」
「我本來就很差嘛。」
「萬一到了那一步,也不是絕人之路,你還可以到別處找助教或者助研的位置。」
「到哪裡找?」
「至少可以到自己老闆那裡找啊。」
「自己老闆?」
「就是你導師啊。一般來講,導師手裡都有科研經費的,主要用來資助自己的學生。像你這樣新來的,現在拿的是系裡的錢,但後面幾年,可能主要靠你導師支持。」
「我都不知道我導師手裡有沒有錢。」
「如果你導師手裡沒錢,那你也不用跟著他做研究了,連科研經費都申請不到的人,你跟著他能做出什麼來?趁早重新找導師。」
他聽了格蕾絲的分析,心情開朗了很多,看來也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那幾天,他每天都在網上搜尋,看看還有哪些樹可以吊死人,結果發現他導師手裡真的有錢,是國家級的科研基金,還有些教授也有科研經費,就是不知道一旦這些教授知道他是被系裡炒掉的,還會不會讓他去他們的樹上吊死。
那段時間,他過得比較忐忑,沒心思搞學習做實驗,還不知道下學期在哪兒呢,有啥好學的?他也不敢跟那些有錢的教授們聯繫,怕萬一系裡的助教職位沒黃掉,而他卻私自找了下家,那就麻煩了。人用不著在一棵樹上吊死,但也不能同時在兩棵樹上吊死,只能一棵一棵地吊。
新年夜,他去參加C大中國學生會搞的聚會。學生會發了好多次郵件,請大家一定參加,且請帶上朋友和家屬,說有很多節目表演,還有美食招待。
他問格蕾絲去不去,她說不想去:「老了,不愛湊這些熱鬧了。」
「你哪裡老呀?」
「不老也不想去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參加過太多這樣的聚會。你剛來,去玩玩吧。」
他按時去了學生活動中心,剛進大門,就看到一些人站在門邊歡迎來賓,其中就有朱潔如,她又打扮起來了,穿著裙子,比平時光鮮數倍。
她一看到他就打招呼:「阿忠,到這邊來!」
他走過去:「你也來了?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都來了,在裡面。」
他正在想待會兒進去後要不要先跟兩位老人打個招呼,就聽到另一邊老楊在叫他:「阿忠,這邊!怎麼跑那邊去了?」
他一愣,四處張望了一下,才發現左右兩邊的活動廳都裝飾起來了,但左邊是「中國學子迎新年」,右邊是「台灣學子迎新年」,一批批新到的與會者很熟絡地往不同的廳里走去,只有他這個老土,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去左邊還是右邊。
老楊威嚴地叫了一聲:「宇文忠,到這裡來!」
他的腳像聽到黨的召喚一樣,自動向老楊那邊邁去。
老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故意大聲說:「呵呵,想跟我們斗,沒門兒!」
他迷茫地問:「這……怎……怎麼回事?」
「哼,『灣灣』跟我們玩心眼兒,我們今天開新年晚會,他們也選在今天開,我們到市里貼廣告拉客,他們也到市里貼廣告拉客,我們通過校學生會發通知,他們也通過校學生會發通知。但怎麼樣呢?還是我們中國來的人多!一個彈丸之地想跟我們泱泱大國打擂台?去死吧!」
那邊朱潔如也在叫他:「阿忠……」
老楊拉住他一隻手,另一隻手放在他背上,把他往中國廳里推:「進去吧,進去吧,快開始了。」
「你不進去?」
「我還要在這裡堅守戰場,不能讓他們把我們的人都騙那邊去了。呵呵,你看『朱八戒』那臉色,失落之極啊!」
系裡真是一點兒不體諒宇文忠的心情,遲遲沒有把學生評估的結果通知他,害得他度日如年。格蕾絲分析說:「肯定是評估沒問題,不然早就通知你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到你們學校網上查一下你下學期學費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