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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23 作者: 艾米
    下午的時候,他被她叫醒了:「喂,你怎麼在地上睡啊?」

    他揉揉眼睛:「啊?我睡著了嗎?」

    「呵呵,你今天真的呆掉了。你沒吃安眠藥吧?」

    「沒有。」

    「那你幹嗎在這裡睡?」

    「我?我本來沒想睡的,哪知道……」

    「去你床上睡吧,在地上睡當心感冒。」

    「你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哦,那我就去床上睡了。」他回到自己臥室,倒床上就又睡過去了。

    晚上是她把他叫醒的,她繫著做飯的圍裙,站在他床邊。

    他伸個懶腰,驚嘆道:「哇,天都黑了?我這一覺也睡得太長了。」

    「冬天,黑得早。飯做好了,下去吃飯吧。」

    「你今天身體不好,還做飯?」

    「我不做誰做呢?你又不會做。」

    「我會煮麵條。」

    「麵條有什麼好吃的?」她指指牆上的掛曆,「每天劃掉一個日子?是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你女朋友來呀?」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哪裡呀,劃著名玩。」

    她突然說:「我想搬到別處去住。」

    「為什麼?」

    「你們兩個太恩愛了,我怕我看了會受不了。」

    「為什麼?」

    「因為那會顯得我一個人太孤獨啊。」

    「為什麼?」

    她笑了:「你又呆掉了,上午老說『對不起』,現在就光說『為什麼』。」

    他認真地說:「如果要搬,也應該是我搬走,怎麼能讓你搬?這是你的房子。」

    「這不是我的房子,我也是租的。」

    「真的?」

    「嗯。」

    「這樣的房子也能租?不是只有公寓才能租嗎?」

    「誰說的?不管什麼房子,只要有人出租,只要有人付錢,就能租。美國很多人都有幾套房子,冬天住南方,夏天住北方,還有的專門買了房子出租。不過我這房子是一對老夫婦的,他們老了,住這裡不方便,就搬到養老院去了。現在房屋市場很糟糕,賣不出好價錢來,就沒賣,留著出租。」

    「原來是這樣。」

    「所以我搬走沒問題的,你可以把租約從我手裡接過去。」

    「租金一定很貴吧?」

    「也不算太貴,如果你租個三臥室的公寓房,可能比這便宜不了多少。」

    他黯然地問:「你想搬哪兒去?」

    「搬到非洲去。」

    「你拿到遺產了?」

    「還沒有。」

    「那你去非洲幹什麼?」

    「很多事可以做的。」

    他愣了。

    她叫道:「來來來,下樓去吃飯。」

    他跟著她下了樓,看見她已經把飯菜都擺上桌了。他坐在她對面,吃了幾口,覺得沒胃口:「我好像還沒餓。」

    「還沒餓?還是早上吃了東西的吧?」

    他想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好像是的。」

    她咯咯笑起來:「你真是呆掉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腦子太小,盛不下。」

    「早上把你嚇壞了?」

    「嗯。」

    「沒什麼啦,昨天是我丈夫的忌日,我夜裡沒睡好,剛好今天又有大霧,我就沒去上班,怕你開車出事,給你留了個條子,告訴你今天有大霧,你不用去學校,但你沒看見我的條子,還是跑去了。我給你打電話後,知道你到學校了,就吃了兩片安眠藥睡覺。結果被你……」

    「對不起。」

    「看看,又來了。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你做得很好,我很感動,真的,我覺得我已經被你感動壞了,除了我媽媽和我丈夫,你就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你丈夫他……」

    「他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我們很相愛,但是情深緣淺啊!」

    「他是怎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他是車禍去世的,也是一個有霧的日子,我沒去上班,但他是醫生,癌症外科,那天他剛好有一個手術。他是一個開車很小心的人,從來沒出過交通事故。」

    「那他怎麼會……」

    「那天霧太大了,他遇上了連環撞車,就這樣去了。」

    他茫然地望著她,發現自己在安慰人方面真是太沒用了。

    她放下筷子:「唉,我也不餓。」她離開飯桌,走到沙發前坐下,開了電視。

    他在飯桌前呆坐了一會兒,也走到沙發跟前,發現她並沒看電視,而是在流淚。

    他低聲說:「格蕾絲,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事。」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什麼,昨天是他的忌日,你不提我也會想起這事。」

    「你昨晚哭了?」

    「嗯,你聽見了?」

    「沒有,但我見你嗓子啞了。」

    她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怎麼搞的,我一哭就會啞嗓子,其實我也沒大聲哭。」

    「哭出來了,心裡會好過些吧?」

    「嗯。」她無力地一笑,「你早上報警的時候,我正在做噩夢,跟很多死人在一起,有我的媽媽,還有我丈夫,還有一些我做志願工作時看到的死人。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但我還是很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死了,所以我得謝謝你,撬我的嘴把我撬醒了。」

    「接電話的人叫我掰開你的嘴看看有沒有嘔吐物。」

    「我一睜眼看到你,還以為你也死了呢,不然怎麼會跟我在一起?」

    「我正在想你是死了還是活著,結果你還先問我是死是活。」

    「把你嚇壞了吧?」她的情緒似乎好了點兒,走回到飯桌邊,「來,我們吃飯吧。」

    他也走回飯桌邊,接著吃飯,小心地問:「你不是真的要搬走吧?」

    「你不喜歡我搬走,我就不搬走。」

    「這事不是由得我喜歡不喜歡的,主要是看你事業上……」

    她笑了笑:「我沒什麼事業,只是在打發生命。」

    「但是你有那麼崇高的理想,要去幫助世界上最窮困的人。」

    「那也不是什麼崇高理想,沒別的可幹嘛。如果我能在打發生命的同時也幫到其他人,那就比白白打發有意義一點兒,日子也過得快一點兒。」

    「你還這麼年輕,怎麼能說是打發生命呢?」

    「因為我什麼都經歷過了,剩下的生命不是打發還能是什麼?」

    「怎麼能說什麼都經歷過了呢?你不是還沒做過媽媽嗎?」

    「嗯,是沒做過,但我不準備生孩子了。」

    「為什麼?」

    「因為年齡大了。」

    「不是還有五六十生孩子的嗎?」

    「生當然可以生,但這麼大年齡生孩子,對孩子不利。再說,我家的基因有問題,生的孩子容易得辱癌,我不想連累孩子。」

    38

    宇文忠聽到「我家的基因有問題」幾個字,不由自主地朝格蕾絲的胸前望了幾眼,但沒看出什麼名堂來,因為她穿著一件毛茸茸的浴袍,好大的領子,在胸前重疊交叉,使他看不清廬山真面目。但在他的印象里她的胸是很高的,不像得過辱癌切掉了辱房的樣子。

    他問:「這個是隔代傳啊?」

    她剛開始沒聽懂,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家族史。」

    「哦。」

    「但是辱癌並不可怕,如果發現得早,治療徹底,可以活很久的。」

    「怎麼發現呢?」

    「有條件的可以查一下基因,不過最簡單的方法是自查。作為女性,要養成每月自查的習慣,發現得越早,存活率越高,早期辱癌如果治療得當,可以活到自然老;但晚期辱癌就只有幾年的時間存活了。」

    「差別這麼大?」

    「當然啦,所以儘早發現很重要。我今年回老家,就是去給我們那裡的人科普這個。」

    「原來你暑假回國是幹這個去了,我還以為你去度假呢。」

    「這也是度假嘛。」

    「但是這多有意義啊,造福鄉親。」

    「主要是我媽媽的教訓太慘痛了,老早就覺得胸前不舒服,但從來沒想到癌症上去,等到疼得受不了去醫院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媽,從早到晚家裡家外操勞,有病都捨不得看醫生吃藥,總是能扛就扛過去,會不會搞得跟格蕾絲的媽媽一樣?他問:「家裡沒人得過辱癌的,是不是就不會得這病?」

    「誰說的?沒家族史的只不過比有家族史的風險小一些,但不等於沒有。你應該提醒你的媽媽和家裡的女親戚,還有你女朋友,和她的媽媽,和她的姨媽,都應該經常自查。」

    「男的不用自查?」

    「男的得辱癌的比較少。」

    「為什麼?男人不是也有那玩意兒嗎?」

    「跟體內激素有關,女性體內的激素水平是不斷變化的,例假啊,懷孕啊,哺辱啊,絕經啊,都使體內的激素發生變化,但你們男人就沒這些事。」

    她說著就解開浴袍腰帶,露出裡面的睡衣,講解說:「自查其實很簡單,先脫掉衣服,站在鏡子前,觀察一下兩邊辱房是否對稱,是否有變化,是否有溢辱啊,辱頭下陷啊,皮膚打皺等現象。這個叫做『視查』。」

    他認真地看著她,覺得自己是在學知識,心裡也很平靜,甚至有種神聖的感覺。但不知怎麼的,身體卻起了反應,不是那種彈出式的反應,而是一種悶燒,像他老家漚的肥料堆一樣,永遠不會燒起明火來,但一直冒著煙。他不敢看她胸前了,但視線又沒處放,只好閃閃爍爍的,自己都覺得太下作。

    她敲敲桌子:「喂,人家在給你科普,你學會了好教你家的女親戚,你在幹什麼?」

    「我在聽啊。」

    「幹嗎東張西望的?看這裡!第二步,叫『觸查』,可以站立,也可以躺下,躺下要更好一些。」她做個往後躺的姿勢,接著說,「抬高左臂,用右手查左邊辱房,三個指頭,輕輕觸摸,可以轉圈,可以垂直上下,也可以由中間往四邊輻射,但要把整個辱房都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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