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他自嘲地說：「有點兒餓，下來找點兒東西吃。」

    她沒理他。他到冰箱裡找了些食物出來，在微波爐里熱了，坐在飯桌前吃。

    她好像剛發現他，端著酒杯走過來，坐在他對面，說：「我也餓了。」

    他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有點兒喝醉了的樣子，兩眼微醺，兩腮泛紅。

    他急忙到冰箱去端出幾盤菜，拿到微波爐里熱了，端上桌來，又給她拿副碗筷。

    兩個人對坐著吃，開始都吃得很斯文，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就都放開吃起來了。她哈哈大笑：「原來你也餓極了啊？」

    「嘿嘿，你也是？」

    「我也很餓。」

    「那你怎麼不吃點兒東西呢？」

    「我晚上八點過後一般不吃東西。」

    這個說法他太熟悉了，便老練地問：「為了保持身材，怕長胖？」

    「哈哈，你也知道？那麼你呢？剛才怎麼不吃東西？」

    「我也是八點之後不吃東西。」

    「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你每晚回來都超過八點，每晚都吃了東西的，就今晚沒吃。」

    他撒謊說：「今天跟雲珠約了時間，怕晚了，所以沒吃。」

    「雲珠節食不節食？」

    「怎麼不節？女孩子都怕長胖，都節食，什麼八點之後不吃東西，就是聽她說的。」

    「她胖嗎？」

    「一點兒都不胖。」

    「你喜歡她胖點兒嗎？」

    「我？胖瘦都喜歡。」

    「只要是她？」

    「嗯，只要是她。」

    她讚賞：「很難得啊。」

    「什麼很難得？」

    「對自己的女朋友胖瘦都喜歡的男人很難得啊。」

    「美國人不在乎女人胖瘦吧？」

    「怎麼不在乎？才在乎呢。」

    他鬼使神差地說：「我剛到這裡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是個大胖女人。」

    「真的？多胖？」

    「很胖！」

    「哈哈哈哈，你在夢裡是不是覺得我很噁心？」

    「嗯，是有點兒噁心。」

    「那是因為我不是你女朋友啊，如果是你女朋友，你不會覺得噁心了。」

    31

    聽格蕾絲說到大胖女友，宇文忠努力想像了一下雲珠變成大胖女人的樣子，但想像不出來，只好老實承認：「想像不出來雲珠會那麼胖。」

    格蕾絲好像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說明她媽媽不胖，如果她媽媽胖，你肯定能想像出她長胖的樣子。」

    「嗯，她媽媽一點兒也不胖，以前跳芭蕾舞的，到現在都是很好的身材。」

    「那你女朋友也不會長胖的，叫她別那麼擔心。」

    「你媽媽也不胖，你也不會長胖的。」

    「但我爸胖啊！我有些地方很像我爸。」

    他看了她一眼，覺得這話有道理，因為她跟照片上她媽媽不太一樣，除了皮膚有點兒黑，眼睛很大之外，其他都不像，而皮膚也沒她媽媽那麼黑，只是比雲珠略黑而已。

    燈光之下，喝了點兒酒的她顯得很年輕，一點兒不覺得是三十多歲的女人，更看不出是嫁過人死過丈夫的寡婦。她也正看著他，眼神有點兒高深莫測，嚇得他立即低下頭去吃飯。

    放開肚皮飽餐一頓後，他去洗碗。她問：「你女朋友到美國的事辦好了嗎？」

    「正在辦。」

    「辦簽證？」

    「還沒到那一步，要先讓C大的語言班錄取她才行。」

    「很難錄取嗎？」

    「不難，交錢就行。」

    「那就交啊。」

    「但是我現在還沒那麼多錢。」

    「她的學費為什麼該你交？」

    他還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好像天經地義就是他的事一樣，被她問起，才認真想了一下理由，回答：「她本來可以去I大那邊讀書，是我想她到這裡來讀，所以我覺得該我交這筆錢。」

    「你考慮得很周到，但你到哪裡找這麼多錢呢？」

    「我正在幾個中餐館找工作，找到了就可以湊齊這筆錢。」

    「我先借給你這筆錢吧，你打了工還我。」

    他很不好意思：「那怎麼好？」

    「有什麼不好？又不是不還。」

    「你真是太好了。」

    「我就見不得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她當即就上樓拿了支票本下樓來，問了數目，開了個六千美元的支票給他：「快去給你女朋友報名吧，早點兒拿到錄取通知，早點簽證，還可以趕上明年春天那個學期。」

    他感激不盡地收下了，發誓說一掙到錢就還。

    她問：「她讀完了語言學校，準備幹什麼呢？」

    「讀完了就考托福GRE。」

    「要是考不過呢？」

    這個他還沒考慮過，只在想著怎麼把雲珠弄進語言學校呢。

    她安慰他：「我不過是從最壞的角度考慮罷了，也許她人聰明，讀一學期語言學校就把托福GRE考過了，那時她就能讀個學位，說不定還能拿到獎學金什麼的。萬一考不過，還可以繼續讀，一直讀到考過為止，或者跟你結婚，就變成了F2（留學生家屬簽證），身份就沒問題了。」

    聽了她這番話，他很受鼓舞，回到臥室就給雲珠打電話報喜。

    雲珠也很高興：「真的？她自己主動提出借錢給你的？」

    「完全是主動的。」

    「我說她會借的吧，你還不好意思。」

    「是不好意思嘛。不過這樣不是更好嗎？是她主動借的。」

    「主動借被動借，都是要還的。」

    「我知道。」

    雲珠感嘆：「有錢真好啊！不光可以實現自己的心愿，還可以幫助別人實現心愿。六千塊錢，對她來說算什麼呀！但對我們來說，卻是雪中送炭。世界上這種好心的富人多些就好了。」

    「她現在還不是富婆，因為她還沒拿到遺產。」

    「還沒拿到啊？那什麼時候才能拿到？」

    「我也不知道，只聽她說還在打官司。」

    「也許是怕別人貪她的財產才這麼說的吧？」

    「也有可能。」

    「你說，如果我們有了這麼多錢，該怎麼用啊？」

    「呵呵，我就不操這個閒心了，根本不可能的事嘛。」

    「怎麼不可能呢？難道我們就沒這個福氣嗎？」

    「這不是福氣，是運氣。」

    「難道我們就不能有這個運氣嗎？」

    「我們怎麼會有這個運氣？難道也去找個富人結婚？」

    雲珠想了想：「我們去買彩票怎麼樣？」

    「有人買了一輩子都沒中到大獎。」

    「但有人買了幾次就中了大獎呢！格蕾絲的丈夫說不定就是買彩票買成富翁的。也許剛開始並不富，窮光蛋一個，所以看上了她，娶了她，但後來中了頭獎，暴富了。」

    他拗不過她，答應從明天起開始買彩票，她說她也會在中國那邊買，無論哪邊中了，都是兩個人的。等他們成了富翁富婆，他們也像格蕾絲一樣，慷慨幫助那些沒錢的人。

    那段時間，還真有中大獎的兆頭，他請老楊幫忙找的餐館工有了回音，就在老陸的老婆那個餐館，是個送餐工，每周只干兩個晚上，但因為都是周末，生意也挺不錯的，點餐的人多，小費也還可以。他第一天送餐，路不熟，帶著GPS都找錯了好幾回，有一次還把帶去的飲料忘了拿出來給點餐的人，結果人家打電話到餐館來，老闆只好叫他再跑一趟。就這樣笨手笨腳，他那天還拿到了幾十塊錢小費，再加上餐館發的基本工資和汽油補貼，總共有七十多塊錢。

    他興高采烈地回到了家，剛好格蕾絲還沒睡，在看電視，聽到他回來，就過來問他：「怎麼樣？沒撞車吧？」

    「沒有，沒有，就是走錯了幾次路。」

    「不是有GPS嗎？」

    「但是有點兒聽不太懂。」他拿出當天賺的錢，「有七十多呢，都交給你。」

    「交給我幹什麼？」

    「還你呀。」

    「你這麼一點兒一點兒地還？那我還得給你記個帳才行。你收著吧，等湊齊了再還我。」

    他想了想，把錢收下：「也行。」

    她交代說：「學生打工是非法的，別搞得你那些同學都知道。」

    「他們不會說出去的。」

    「沒事就不會說出去，等到哪天你得罪了他們，他們就會說出去了。」

    「那倒也是。」

    他那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給雲珠打電話，匯報打工賺錢的事。

    雲珠也很興奮：「哇，送餐都能賺這麼多錢啊？那要是我到美國來辦個舞蹈班，不是可以賺更多錢啊？」

    「不知道這裡興不興辦舞蹈班呢。」

    「怎麼不興？我們以前舞蹈學校的一個人就在美國辦了個舞蹈班，專門教幼兒芭蕾，很賺錢呢。我現在是不能來美國，只要我來了，肯定能賺到錢。」

    想想那個前景，的確很鼓舞人心，至少比老楊、老陸他們強多了。老任雖說家裡比較富，但老任還沒對象啊，那不等於白有錢了嗎？他的美國夢又漸漸明媚起來。

    打了幾次工，他覺得錢包有點兒鼓了，腰杆子有點兒硬了，就想實現以前對雲珠許下的願，給她買名牌鞋。那次是他出國之前，慧敏請他們倆吃飯，然後雲珠開車送他回寢室，在車上談起慧敏，他感嘆：「很不錯的一個人，怎麼就走錯了這麼一步，做了二奶呢？」

    雲珠不同意：「做二奶就叫走錯了路？」

    「可不是走錯了路嘛！」

    「對有的人來說，可能叫走錯了路，但對慧敏來說，也不算走錯了路。她以前那個丈夫又窮又小氣，慧敏跟著他肯定是一輩子受窮。」

    「但是她做這個二奶多下賤啊！」

    「有什麼下賤的？你要是真認為她下賤，你幹嗎拿她的錢？」

    「我拿的是我的勞動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