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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23 作者: 艾米
    他已經好些天沒正兒八經吃過飯了,都是麵包牛奶火腿腸地瞎對付,那哪叫吃飯啊!現在看到這滿桌珍饈,他肚子裡的饞蟲全都甦醒過來,蠢蠢欲動,哪怕吃完這頓就死,他都願意。

    格蕾絲做的菜還真不錯,中西結合,有一個西式的生菜沙拉,像是手撕的,不知放了什麼作料,挺好吃的,她說這是她的獨創;還有一個西式的濃湯,有點兒酸味,有點兒奶油味,也挺好吃,她說這是她老公的獨創;有一盤中式炒菜,大概放了很多干辣椒,滿盤都是紅星星,她說這是她老家的菜;另有一個帶甜味的菜,她也說是她家鄉的菜。

    他好奇地問:「你家鄉在哪兒?怎麼你的家鄉菜又甜又辣?」

    「其實是我父母的家鄉。我爸是J市人,支邊的時候去了我媽的家鄉H省,他以為會在那兒待一輩子,就在那裡結了婚,生下了我。但後來政策改變了,支邊的都開始返城,他也有了回城的機會,但我和我媽都沒有J市戶口,不能進J市,他就要跟我媽離婚,說是假離婚,等他把戶口遷回J市就想辦法跟我媽復婚,把我們娘兒倆接到J市去享福。」

    他幾乎能猜到下面的結局了,不禁替她難過。

    但她好像並不在乎,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後來他們就離了婚,我爸就回到了J市。」

    「但他沒跟你媽復婚?」

    「沒有。」

    「也沒把你接到J市去?」

    「沒有。我爸以前在J市就有一個女朋友,他支邊後,那個女朋友就嫁人了。等他回到J市的時候,正好,那女人離婚了,他們就又在一起了。」

    「你媽媽就是為這事積鬱成疾的?」

    「也不算是為這事。這事當然是個很大的打擊,但我媽是得癌症去世的。」

    「癌症也有很大的心理因素的。」

    「的確是,但更多的是基因問題。你爸爸媽媽呢?他們都好吧?」

    「他們都是農民,一輩子都很苦,也沒什麼傳奇。」

    「沒病沒災就是福了。」

    「也是。希望他們一輩子沒病沒災。你恨你爸爸嗎?」

    「小時候恨過他,但長大了就無所謂了。後來我上大學的時候,他到學校去看我,說他跟他妻子關係不好,想離婚,一心一意撫養我。呵呵,我都上大學了,還要他撫養什麼?」

    「那他離婚了嗎?」

    「沒有。他是個很怕孤獨的人,總得要個伴才行,哪怕成天吵架,也比他一個人過要好。」

    「那時你媽媽已經……」

    「嗯,已經過世了。」

    「癌症真是可怕。」

    「她得的是辱腺癌,如果早點兒查出來,是不會這麼早去世的。但我們那裡醫療條件不好,我家經濟條件也不好,有病都扛著不去看醫生,等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媽查出晚期癌症之後,我爸表現還不錯,我寫信告訴了他,他背著他的老婆來看了我媽,又留下一些錢給我媽治病。所以說,他還是很愛我和我媽媽的,但架不住回城的誘惑更大,也許他當時說假離婚,是真的那麼想的,但回去之後,遇到從前的戀人,就放棄了我們娘兒倆。他知道要把我們娘兒倆辦到J市去,是太難了,兩地分居更難,而在J市再找個老婆就容易多了。人嘛,都願意選擇容易的道路走。」

    「但是責任和義務呢?」

    她笑起來:「你好像很重視責任和義務啊?」

    「為什麼這麼說?」

    「昨晚啊,你跑出去攔我的車,不是因為責任和義務嗎?」

    他想起昨晚的冒失,很窘:「其實當時沒想那麼多。」

    「那就更了不起了,條件反射,可見責任感和義務感已經融化到你血液中去了。」她開玩笑,「這下明白那些英雄人物在關鍵時刻是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了吧?」

    「嗯。」

    「什麼狀態?」

    「就是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一片空白!但在一片空白之中仍然選擇了犧牲自己保護國家財產,那就更加可歌可泣啊!」

    「那倒也是。」

    「但我的財產不是國家財產,你對我的財產並不負有任何責任和義務。」

    「我一看到連『貓兒子』都衝出去攔截搶匪,就受了感染,咱總不能連只貓都不如吧?」

    她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fèng:「哈哈,貓兒子,你說琥珀?它是出去迎接我的。」

    「但我哪裡知道啊?還以為它橫躺在車前,誓死保衛你的財產呢。」

    「你怎麼不也橫躺在車前呢?」

    「我站著不是比躺著更難逾越嗎?」她笑得更厲害了。

    他坦白:「主要是看到貓被搶跑了,就慌了,因為那是你的命根子,如果你回來發現你的貓沒了,那不是要了你的命?」

    「但如果你遇到的真是劫匪,那他們不要了你的命?」

    「那時沒時間想那麼多。」

    她很溫情地看著他:「你很能替他人著想的。」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勾引」,但他沒有被勾引的感覺,也沒有慾火焚身的感覺,只覺得不好意思,有點兒像讀小學的時候被老師表揚一樣。

    她意味深長地說:「有時太替人著想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覺得話鋒轉了,便跟風說:「嗯,你說得對。」

    她突然問:「那個跑我臥室里去的女生是誰?」

    他嚇了一跳:「什么女生?」

    「就是那個跑到我臥室里去,還用手機拍照的女生?」

    他覺得腦子不夠用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是從哪裡聽說的?是誰告訴她的?難道趙雲是她的同夥,那天故意來考驗他的?有可能,太有可能了,不然真沒辦法解釋趙雲的奇怪行徑。

    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呃……這個……」

    「是不是不願意供出她來?」

    「你認識她?」

    「我認識她還會問你?」

    他聽說她不認識趙雲,就不想招供了:「她……呃……」

    「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的,因為我有錄像證明。」

    他聽說她有錄像,就知道這事賴不掉了:「她是我……女朋友的……媽媽的……一個朋友的……女兒。」

    「拐這麼大的彎啊?她跑這裡來幹什麼?」

    「她媽讓我捎了點兒東西給她,她到這裡來拿的。」

    「我聽她說要把拍的照片發到罈子里去,你知不知道她說的那個罈子?」

    「我沒問,只聽她說是個口水罈子。你房子裡裝了監視器啊?」

    「怎麼了?」

    他想到自己昨晚跟雲珠的那一幕,羞愧得要死。

    她看了他一會兒,哈哈笑起來:「是不是你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他有點兒慍怒:「那我不能在這裡住了,這像什麼話?!你不是隨時可以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嗎?」

    「哈哈,別害怕,你那屋沒安攝像頭,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但他不敢相信:「不可能吧?難道你只在你臥室安了攝像頭?」

    「嗯,只在我臥室安了。」

    「幹嗎在你臥室里裝監視器?」

    「不裝的話,怎麼知道你帶女生到我家來偷窺拍照呢?」

    他有苦說不出。

    她安慰他:「我都聽到了,你幾次三番叫她出來,但她不肯出來。這不是你的問題,是她的問題。你幫我帶個話給她,就說我已經錄下了她在我家到處亂闖私自拍照的全過程,叫她當你面把拍到的東西都刪掉,不然的話,我會告到你們學校去,還可以起訴她擅入私人領地。」

    他覺得傳這個話肯定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但怎奈因他而起,只好應承下來:「好吧。」

    「你跟你女朋友商量過了嗎?」

    「商量什麼?」

    「住房的事啊。」

    「哦,商量過了,她沒意見。」

    「是個慡快人。那就這樣定了?」

    他猶猶豫豫地說:「但是老楊……我不想把他的生意搶了。」

    「他有什麼生意?」

    「就是你不在的時候,幫你照看貓的事。」

    她恍然大悟:「哦,是這樣。行啊,我到時還是請他幫我看貓。他幫我照看幾年了,一直都很好。」

    「他也很維護你。」

    「我知道,老楊是個好人。他現在很缺錢吧?」

    「嗯,他老婆懷孕了,岳父母也要來了。」他滿懷同情地把老楊的困難講了一下。

    「哦?他怎麼不早說呢?可以把我這裡的床拿去給他岳父母睡呀。」

    「你自己不睡了?」

    「我自己有床啊。琥珀房間裡不是還有一張床空在那裡嗎?」

    「但他已經買了床。」

    「買了可以退的。讓我給他打個電話。」她說著就給老楊打電話。

    他起先還生怕老楊會怪他多事亂講,但從通話情況看,老楊應該沒怪他,過了一會兒,就開車過來了。老楊沒搬琥珀房間的那張床,只把床頭借去了:「我那床是在華盛頓街上買的以舊翻新的二手貨,不能退,我只借個床頭就行了。謝謝,太謝謝了。」

    他跟著老楊的車過去幫忙搬運和安裝,然後老楊又送他回來。他看見格蕾絲還在樓下看電視,忍不住對她說:「謝謝你,你幫了老楊的大忙了,他老婆很喜歡那床頭。」

    她答非所問:「你在國內開過車嗎?」

    他一愣:「沒有。我沒車。」

    「你女朋友也沒車?」

    「她有。」

    「不給你開?」

    「沒機會,我們剛認識不久。」

    「我教你開吧,自動的,簡單,你開會了就不用搭公車去學校了。我知道你們專業都是要泡實驗室的,等你忙到半夜三更,就沒公車了。」

    「我準備買個睡袋到實驗室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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