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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50:23 作者: 艾米
他估計雲珠一輩子也不會遇到一個老得快死且願意把所有遺產都留給她的富翁,覺得沒必要因為一個天方夜譚式的假設就把關係搞壞,馬上停止這個話題,改說別的:「我恨不得你今天就到美國來!」
「我是在努力啊。」
「我前天問了一下老楊,好像C大的語言學校一學期的學費是五千多。」
「那也不便宜啊,我請人打聽的I大,只比這多一點兒,但I大地理位置多好啊,大城市,你們C大在大農村。」
「讀書又不是逛街,去大城市幹什麼?」
「也不能從早到晚讀書啊,總得有點兒社交生活吧?在一個大農村能有什麼社交活動?」
「很多的,聽老楊說,學生會每年都組織春節晚會、國慶晚會什麼的。」
「那有什麼意思?春節國慶,都是老中的玩意兒。」
「那你要跟什麼人社交?跟外國人?」
「出了國,總不能老跟中國人混吧?要那樣,還出國幹什麼?咱這裡中國人還少嗎?」
「但是我在C大呀,如果你跑到I大去讀書,我們不是分居兩地了嗎?」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分居兩地怕什麼?一下就飛到了。」
「那得多少機票錢啊?」
「還可以視頻呀。」
「雲珠,我們現在就視頻吧。」
「我們不是在視頻嗎?」
「我的意思是……」
雲珠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你說那個呀?現在我這裡是大白天哦。」
「大白天怎麼了?」
「我爸我媽都在家,我爸倒不要緊,他待在書房就不動窩,但我媽不是叫我吃飯,就是叫我上街。」
「那怎麼辦?」
「等一下,我去把門關好。」他也趁機跑去把門關上,拴好。
雲珠回到鏡頭前,開始跳舞,邊舞邊脫衣服,一直脫到只剩胸罩和小褲衩,然後就抱著床架子,又劈腿又下腰的,十分敬業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體不是那麼衝動,很可能不適應這種畫餅充飢的方法,但他還是在努力,怕雲珠想別處去了。
雲珠邊舞邊吃吃地笑,不停地催:「好了沒有?好了沒有?」
他抱怨:「哪裡有這麼催的?」
「怕被我媽發現。」
「你想快?那你再做點兒更刺激的動作。」
「怎麼才更刺激啊?」
「全脫了。」
「不行,待會兒我媽敲門,我穿都來不及。」
「那你就叫叫。」
雲珠果真湊到電腦前小聲叫起來,但他沒有平時真正做愛時聽到她呻吟的那種衝動,只有一種滑稽可笑的感覺。還沒完工,雲珠媽就在敲門,雲珠急忙穿上衣服,啪一下把電腦合上了。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雲珠回來,發信也沒人理,只好關上電腦,想接著把後續工作完成了,但突然沒了興趣。
他很慌張,這是怎麼了?人好像很虛一樣。身體上的,精神上的。他躺在黑暗裡,有種恐懼感,眼前不斷出現格蕾絲那又黑又瘦的面容。他當時看到那照片時,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那不是一個血肉之軀,只是一個空殼。現在想來,應該就是愛滋了,免疫系統出了問題,人就失去了抵抗力,什麼病痛都能把你放倒。他仿佛看到無數的愛滋病毒在空氣中漂浮,雖然他知道愛滋病毒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但他仍然覺得恐怖。科學的事,每天都有突破,每天都有新發現,說不定此時此刻,某個實驗室的某個研究生剛好有了一個突破性研究成果:當條件A條件B條件C成立的時候,愛滋病毒也能通過空氣傳播。
他決定明天就從這裡搬出去,哪怕去住旅館,也得搬。愛滋咱可惹不起。
26
睡到半夜,宇文忠又朦朦朧朧聽到撬門聲,不知道是不是又做夢了。他條件反射地跳起來,跑到樓梯口,發現大門洞開。
他衝下樓梯,追到大門邊,見門前有一輛車,車頭衝著大路,車燈大開,已經發動了,引擎在突突突地響,好像正要逃走。他立即意識到這不是做夢,是真的遇到打劫的了!
他正在張皇,「貓兒子」已經從他身邊擦過,躥出門,朝那輛車奔去。真是義貓啊!難怪格蕾絲拿它當兒子!他也幾個箭步衝到門外,對著那車大喝一聲:「站住!」
那車仍然在突突地響。他意識到這是在美國,劫匪們十之八九沒受過正規漢語訓練,他的吆喝根本沒起到應有的威懾作用,於是改用英語大喝一聲:「Stop!」
他發現英語就是沒漢語好使,就說這「站住」吧,你可以想拖多長就拖多長,但這Stop就不行,最後的p是個輔音,不來勁,一p就把自己給p熄火了。
他又吆喝了幾聲,那車還是沒有停下來,引擎仍然突突地響著。他跑到車跟前,發現後車廂蓋子半開著,往裡一看,不得了!塞滿了箱箱包包的,一定把格蕾絲家值錢的細軟全都打劫了。
他奮不顧身地跑到車前,伸開兩臂攔住,發現車裡有個人在向他揮手,大概是叫他閃開,但他像生了根一樣站那裡不動。那人從車裡走了出來,是個女孩子,上面穿著雲珠愛穿的那種小T恤,下面穿著雲珠愛穿的那種短褲,如果不是個子沒雲珠那麼高,頭髮沒雲珠那麼長,他真以為是雲珠自己開車跑來了。那女孩子抱著大黃貓,問:「喂,你是那個什麼語文……或者數學吧?」
聲音很特別,比慧敏的中氣足,比雲珠的嗓子亮,像個唱歌的。
他放下兩臂:「你……你是誰?」
「你以為我是誰?」
「我以為你是打劫的。」
「哈哈哈哈,你不簡單喲,以為我是打劫的,還跑出來攔我的車,不怕我從你身上碾過去?」
他答不上來,說不怕是假的,但好像也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做。
她教訓他:「在美國就別耍這種英雄主義了,真要是遇到打劫的,你首先應該報警,而不是想著自己搞定。美國人的東西都是上了保險的,偷走了可以賠回來,但你把命丟了,就賠不回來了。命是最值錢的,懂不懂?」
他覺得她是在玩緩兵之計,很可能在為她的同夥贏得時間。他向屋子裡張望了幾下,沒看見同夥,但有可能躲在什麼地方。
他問:「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格蕾絲。」
他不敢相信:「你是……你是……她?」
「不像?」
「不像。」
「為什麼?」
「格蕾絲不是……那個什麼……富婆嗎?」
「我哪點兒不像富婆?不富?還是不婆?」
「不……不婆。」
「那就叫我富姐好了。來,幫我把箱子提進去,我們倆站這裡喊話,驚動了鄰居,真的就要報警了,那時就不是抓我,而是抓你了。」
「為什麼抓我?」
「呵呵,你看你的樣子,衣冠不整的,又在我的領地上,不抓你抓誰?」
聽她這樣說,他有點兒相信她是格蕾絲了,至少不是劫匪,因為劫匪不會叫他把箱子往屋子裡提。當然也不排除這只是一個計策,等他走到後車廂那裡提箱子時,她就把車開跑了。他很警惕地看著她,慢慢往車後廂那裡退。她看得咯咯笑,幾大步搶在他之前到達車尾,掀開車廂蓋,開始往外面提東西。他急忙上去幫忙,把兩個箱子都提了出來,一手一個拎進屋去。然後又返回來,去拎剩下的東西,而她就一直站在那裡看他,抱著大黃貓,像個貴婦看傭人忙碌一樣。
這使他起了另一種疑心,難道她此次行竊的目的,就是這隻大黃貓?這個辦法很刁呢,大黃貓是格蕾絲的命根子,她只要劫持了大黃貓,就等於搞到了貓質,到時候還不是想要多少贖金就要多少贖金!
他遲疑著把東西拎進門,突然聽到身後汽車開動的聲音,他暗叫「不好,上當了」,急忙放下東西,轉過身。但他看見車在往後倒,一直倒進車庫裡去,車庫門慢慢關上了。他總算放了心,如果他這樣謹慎還中了人家的緩兵之計,那只能說劫匪太狡猾了。他關上前門。
過了一會兒,格蕾絲拎著個手提包從車庫通屋內的門裡走進來,一直走進廚房。
他聽見她在跟「貓兒子」敘舊:「寶貝,寶貝,媽媽回來了,想死你了!」貓也喵喵地叫著,真像在叫「媽媽」一樣。
他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不知道該進廚房還是該上樓去。她跟貓親熱了一陣兒,招呼他:「幫我把那個大包拎過來。」他趕緊把大包拎到廚房裡。
她一邊從包里往外拿些花花綠綠的袋子,一邊問:「剛從中國來的?」
「嗯。」
「中國哪裡呀?」
「B市。」
「B市呀?你是B大的?」
「嗯,B大的。你回國度假?」
「嗯。」
「父母還在國內?」
「我媽已經去世了,我爸再婚了。」
「哦。」
她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吧?」
「習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光著上身,只穿了條短褲,急忙說,「我去穿件衣服。」
「別走!」她叫住他,「報警器是你拆的?」
他順著她的手看過去,看到老任拆下的那個報警器蓋子,還有那個「膽」,不禁暗叫「糟糕」,忘了裝回去了,沒想到她會提前回來。
她很嚴肅地教訓他:「你真是瞎搞!這是煙霧報警器,你把它拆了,發生火災怎麼辦?這在我們這個州是違法的。快給我裝回去!」
他不敢說不是他拆的,也不敢說不會裝,只好提了把椅子到報警器下面,站了上去,先試著把「膽」裝進去,然後往上旋蓋子。
「當心點兒。」
他順著聲音往下一望,看見她正仰著臉在看他安裝,他想起自己的短褲很寬大,不知道會不會走光,趕緊旋了兩旋,就跳了下來。
她問:「裝對了嗎?」
「應該裝對了吧。」
「讓我看看。」她說著就爬到椅子上,他慌忙扶住椅子,在下面保護,怕她摔下來。她的兩條腿也很長很勻稱,但比雲珠曬得黑,也可能是天生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