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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38:02 作者: 方謹宇
那豬圈呢?臭烘烘的棚子裡,有過多少孩子們的渴望,最後被幾座泥塑來鎮壓?
老橋沒了,或許是件好事,以後就不會有人從橋上掉下去了,是吧?呵呵……
張建強不敢信,也不甘心。
張志,陳清,張鍾國。
你們憑什麼毫不過問,就殺掉從前的回憶!
你們憑什麼肆無忌憚,就抹掉我們的家鄉!
我,我真的,真的想回家……
「建強,你為什麼這麼傻啊。」鏡頭前的張國忠哭成了淚人,「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固執,那麼念舊啊!」
徐萍輕嘆了一口氣,收回話筒,隨後示意攝影師關掉攝像機。
她轉過頭,掃視這個村子。
雪後,一片純白,一片祥和。
還有一股執念,一份思念。
視線盡頭,那條嶄新的水泥路轉了個彎,延伸到徐萍看不到的遠方。
旁邊的小洋房外,有個老人費力的從屋裡搬出一把破舊的搖椅,擺在門前的人造草地上,然後愜意的躺上去,點燃了一根煙夾在指間。
兇案現場的村民唧唧喳喳。
兇案現場的搖椅咿咿呀呀。
有些村子漸漸破敗下去。
有些村子從此煥然一新。
那個搖椅上的老人在想著什麼,看著這個雪後的村子時,會否有種熟悉的感動和親切的心酸?
也只有在雪後,才如往一般,是吧……
「有些人走出去了,可也有些人回不了家了。」
指間的菸頭掉落。
……
異國。
雪花是白色的。
雪花是紅色的。
雪花是綠色的。
雪花是黃色的。
……
鬧市街頭,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
街頭一角,酒吧里有人孤孤單單。
窗邊的位置上,有一個年輕的黃皮膚女孩獨自坐著。
「插n,不回家嗎?」一個大鬍子外國人拿著一個酒杯來到女孩身邊,用不太標準的中國話問道,同時拿起女孩面前的酒瓶,往自己的杯子裡倒了一點,「不介意吧?」
女孩甜甜一笑,「Eric,行啊,中國話講的越來越好了。」
「謝謝。」Eric拿起酒杯,和女孩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一口飲盡。
插n看向窗外。
此時,一群外國人正圍看著舞獅。鼓點抑揚頓挫,獅子們跟著鼓點,踩著幾根高低不同的木樁,在木樁上靈活的跳動。
幾隻獅子仿佛在爭著最高的那根木樁,鼓點越來越急促,爭奪越來越激烈,看得人心驚膽戰,卻又不住的拍手叫好。
震耳的一聲鑼響後,一隻獅子穩穩地立在了那根木樁的頂端。
那個人摘下了獅套,竟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小伙子。他的臉上掛著笑容,自豪的看著下面鼓掌叫好的人群。
「真厲害啊!」女孩輕輕鼓掌,鼻子卻兀自有些發酸。
自己是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么正宗的舞獅了啊。
Eric深深的看了插n一眼,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走到窗邊,看著狂歡的人群,「春節,真是熱鬧啊。那個神秘的國家,真讓人神往。對了,插n,你來到M國有七年了吧。」
「七年零十四天。」女孩也給自己倒了半杯酒,慢慢的品著,「那天,我記得也是快過年的時候,看到爸爸媽媽在收拾行李,開心的以為是要到鄉下的姥姥家過年……」
「不好意思,請問『嘮嘮』是什麼東西?」
「差點忘了,你是個外國人。」女孩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姥姥,就是媽媽的媽媽,grandmother,OK?」
「知道知道,學到了。」Eric摸摸鬍子。
「呵呵。」插n微微一笑,「講到哪了……哦,去grandmother家過年……」女孩突然沉默了一會,然後繼續說道,「沒想到,是移民到了這裡。」
「那你想家嗎?我是說house,and friends。」
插n搖頭。
「Why?」Eric很吃驚。
「我沒有家了。」女孩淡淡的說。
Eric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到一件事,插n的父母在三年前過世了。
回國後,過世了。
女孩的眼角滲出淚水。
……
三年前,插n的父母接到國內的電話,稱插n姥姥家的房子要被拆了。
老人苦苦哀求,拼死阻攔,最後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反抗,結果被機器碾進了土裡。
破碎不堪,死無全屍。
插n的父母火急火燎的趕回去,結果在開車到鄉下的途中,不慎連車帶人摔入路旁的河道中,困在車裡,雙雙窒息身亡。
我為何不想回家?
因為我沒有家了。
那塊土地,有什麼資格讓我回去?
……
但我騙得了自己嗎?
多年前,那小小的臥房一角,那大大的學校操場,那一個個交心的朋友,還有那一桌姥姥做的豐盛年夜飯。
和那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
但是他們都說啊,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好像說的很對啊。
他們說啊,外面的空氣清新甜美,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