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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36:41 作者: 童柯
來到柴房,撲面的潮濕發酸的味道讓魏司承皺了皺眉,這根本不是適合人居住的地方。
也許裡頭人的死活無人在意,像是被丟棄般落在裡頭,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魏司承將髒兮兮的小姑娘扶了起來,她身上依舊發著燙,他喊了幾聲,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也認不出他來,嘴唇乾裂,裂縫中還殘留著血跡。
將水壺遞到她唇邊,她像是快要渴死的魚拼命地喝著,喝到嗆到才停了下來。魏司承邊拍她的後背,邊斥了一句:「看你這兇猛樣,也死不了吧。」
又將茶泡飯遞了過去,小姑娘小臉太髒了,魏司承看不清她長什麼樣,只覺得她的眼睛很亮,充滿了對生的渴望,與他一樣。
果然小姑娘發現食物,立刻狼吞虎咽了起來,她已經餓了很久了,一開始幾天還有人送餿飯來,後來什麼都沒有了,她實在太餓了。
昨晚上她實在太餓,只能啃身下頭的草梗子,但太硬割裂了喉嚨,她現在話都說不出來。
還好他當時拿來的是泡飯,若是窩窩頭什麼的,估摸著她要被噎死了。
看她用完,魏司承從身上取出一根人參,切了一小片讓她含在嘴裡。
這是御賜之物,人參有活血通脈的效果,能不能治療熱病就不知道了,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可能為了素不相識的下人東奔西跑地找藥。
他站了起來,小姑娘似乎感受到從小到大都沒感受過的溫暖,死死抓住了他的褲腿,仿佛在懇求他不要走。魏司承看著這個小髒球一眼,蹲了下來,冷漠地說道:「記住,在這世道都是自身難保的人,沒人能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小姑娘燒糊塗了,迷茫地看著他,看樣子是沒聽進去。
他一點點掰開她握得緊緊的手指,起身離開,將柴房門再次關上,留下愣愣地看著門口的雲棲。
她很多次,都會夢到那扇門會再次打開。
但他再也沒來過,因為那之後,她已經好了,拼命地學著規矩,終於進了映月小築。
她後來發現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是大房的二少爺,但大房與二房不太對付,她一個丫鬟沒事更不能隨便在東苑亂晃。好不容易遇到二少爺,他卻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否認了一切。
她想,他或許是不願意讓人知道的,再說堂堂少爺因為一念之仁救了個小丫鬟,也不是什麼值得多提的事。
於是,她將這份感恩默默地放回心裡,只要她一個人記得就好。
沒多久,無品級小丫鬟雲棲被滾油燙傷的消息傳到了低等奴僕耳中,被眾人可憐的雲棲被趕到了後廚。
剛開始,她痛得夜夜睡不好,那傷口總是好不了,不斷腐爛感染,她幾乎每時每刻受著煎熬。痛吟聲惹得通鋪上的丫鬟怒目相對,讓她要死死在外頭去,惹得她們都睡不好覺。
雲棲那時候也想,她活著做什麼,沒人愛她,沒人在乎她,家人從小就覺得她是累贅,賠錢貨。她以為進了李府她終於有個能睡能吃飽的地方,但這裡是龍潭虎穴,不是她能棲息的地方。
為了不吵到別人,她只能每晚到菡萏池附近,窩在小亭子裡睡覺,這邊夏天蚊蟲多很少有人會來。
她就著月色,看著池水上自己完好無損的臉,還有從耳後根開始一大片燙傷痕跡,無聲地淚水落了下來,一滴滴掉在池水上。
哭了會,她抹了抹淚,剛來到小亭子,就看到一條薄薄的毯子被疊的方方正正放在條凳上,上方有兩個瓷瓶,一瓶聞著清涼,一瓶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是給她的嗎?
她有點難以置信,這裡每晚只有她一個人來,應該就是給她的吧。
是誰呢。
四處去找,卻沒見半個人影。
她又連續去了好幾天,可再也沒有人過來了,她漸漸放棄尋找。
她用散發著涼意的藥膏抹在蚊子塊上,效果很好,很快她就不癢了,她想這藥一定很貴重,給她用是不是暴殄天物了。又用另一瓶抹在後腦的傷口上,她也不知道這藥的來歷,就這麼用了。她什麼都沒有,連這條賤命都像一粒最微小的塵埃,誰還會如此處心積慮地害她,說不定這藥瓶都比她值錢,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用了。
她的傷勢慢慢好了,她的心態也漸漸有了變化,她不想再如此窩囊地活著了,已經去地獄走了兩次了,還想去第三趟嗎。
連後廚的丫鬟都說她像是蛆蟲一樣見不得光地活著,她不想再這般了,她就想堂堂正正在陽光下站著。
她看到了那個讓人驚為天人的三公子,仿若仙人下凡,就好像老天爺最寵愛的孩子,他的一切都與周圍截然不同。府中婢女們最喜愛討論的便是三公子,於他們而言他如天人。她聽著婢女們的願望,一個個都想入靜居,她們說若能入靜居,就是短命十年都值得。
她想,那或許是個好地方。
她也想試試看,她可能需要一個完善的計劃,第一步就是讓靜居的教養媽媽認可她,才能在眾多婢女中脫穎,留有一席之地。
一次,經過九曲橋的魏司承,遠遠看到,那個眼熟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許多,正巧笑嫣兮地為李崇音披上外衣御風,李崇音低頭吩咐著什麼,她垂下臉應是,最是那低頭的一抹嬌羞。
倒是變漂亮了,沉默了一會,道:「就是眼光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