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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20:02 作者: 雲墨畫
一個大周天結束, 周竹楨睜開眼睛, 突然看到不遠處的石堡上似乎佇立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可那是廢棄多年的堡壘, 誰會在半夜爬到上面去?為什麼爬上去?總不會是看風景!
神識延伸過去,周竹楨怔了怔,那人影也似乎感應到什麼, 朝著她的方向側了側身, 就轉回去繼續注視著前方。
道君起身, 悄悄離開了營地, 朝著石堡的方向走去。
石堡內漆黑一片, 伸手不見五指,看著有些陰森瘮人。所幸築基以上修士均可夜視,周竹楨徑直跨進大門,順著一側的樓梯往頂上的瞭望台走去。
那人原本背光站著,肉眼看不十分清晰。待她登上瞭望台,終於看清了那人的真容。
那是個手執長戟的將軍,身上的銀甲染滿血污,乾涸的血跡粘在臉上,唯獨那一雙眼睛點漆一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一個方向——
——邊境線的方向。
周竹楨慢慢走過去,單手一撐,在瞭望台的邊緣坐下。
「何苦如此執著呢?」她長嘆,「你不是地縛靈,為何不肯入輪迴?」
那人一動不動,似乎聽不見她的話。
「我是這一代的天闌關守將,周昭惠。」
銀甲將軍終於偏頭看了她一眼,吐字緩慢艱澀「天闌安否?中原安否?」
「安。」周竹楨很乾脆地點頭,「所以你為什麼不離開呢?可是掛念父母妻兒?」
「父遭胡虜戮,母死胡虜手,妻為敵所擄,兒為敵所烹。」
周竹楨沉默很久。
「你已經死了。」她輕聲道,「縱然執念再深,又能改變什麼呢?不如早入輪迴,投胎轉世。孟婆湯飲下,所有的痛苦也就煙消雲散了。」
銀甲將軍仍舊盯著遠處的邊界,一言不發。
「怎麼就不聽勸呢?」周竹楨清咳一聲,右手掐訣,朗聲道「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凶穢消散,道炁長存!」
最後一句話落下,將軍鎧甲和面龐上的血跡消失無蹤,身上的凶煞之氣一掃而空,看起來神智清醒了不少。
「想清楚了嗎?」周竹楨問,「我送你去輪迴。你的遺骨終究會朽壞,等到那時,難道你要在日復一日的戍衛中一直熬到魂魄消散?」
銀甲將軍搖頭,轉身對著她微笑了一下,容貌洗去血污,竟是意外的斯文乾淨。
「邊關一日不寧,吾便一日不能安心。汝既為天闌守將,還請盡力戍關,衛護中原。」他突然頓住了,遙望遠方,語帶焦急,「東南方向十里處有殺伐之氣,恐是敵寇進犯!」
「我馬上就趕過去。」周竹楨從瞭望台邊緣跳下來,往外跑了兩步,突然扭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吾名謝鈺。」
……
周竹楨飛奔回去,一聲令下,號角聲響徹整個營地,驍勇衛本就都是和衣而眠,瞬息之間就完成了集合整隊,丟下軍帳等物,翻身上馬跟著周竹楨往東南方向趕去。
未至近前,熊熊火光已經映出了房屋的輪廓,看規模是個不大的村落,此時整個村子已經面目全非,村內哭聲喊殺聲不絕於耳。周竹楨一馬當先沖在最前,卻看到不遠處一個北胡騎兵高舉彎刀,追砍前面奔逃的一個稚童!
她下意識挽弓搭箭,箭矢離弦,猶如一道閃電,精準地釘入騎兵胸膛!
騎兵從馬上滾落下來,其餘的北胡騎兵見勢不妙,上馬就要撤退,驍勇衛怒吼著沖了上去,周竹楨再次搭箭,連發數箭擊落逃竄在最前面的幾名騎兵,衛隊隨後跟上,將剩餘的北胡騎兵圍殲。
俗語有言射人先射馬,他們卻要儘量做到先射人,因為胡虜把搶來的婦女綁縛起來載於馬後,若是先射馬,這些婦女也會一同墜馬,很可能會造成傷亡。
這一場戰鬥他們取得了完勝,擊殺北胡騎兵四十人,俘獲五人。但卻沒有任何人面露喜色。
驍勇衛們默默地上前把北胡騎兵馬後繫著的人頭放下來。鮮血淋漓滴落,在地上積出淺淺的血窪。他們來得還是遲了一步,這個村子裡半數村民都不幸罹難了。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屠殺絕不會只有這一起。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已有許多村莊遭到了劫掠。
北胡已經闖過關卡,在國境內燒殺搶掠,為何十二個要塞無一察覺?
周竹楨當即決定立即連夜返回天闌關,將這五名俘虜帶回去嚴加拷問,弄清楚他們究竟在籌劃什麼陰謀。
她考慮了一下,把剩餘還活著的婦女和兒童也帶上了,大戰將至,他們留在這裡就是給敵人送菜的。
一千輕騎疾行回返,周竹楨問身邊親兵「天闌關外如此危險,這些邊民為何還要居住在關外呢?」
「回將軍,他們是流放至此的罪人。」
「可這些邊民中還有幼童,稚子何辜?」
「太祖皇帝曾立下法令,流放之人三代不得離開邊關。」
「戰時也不能撤回關內?」
「應該是可以的。」親兵回答,「可是哪位守將會想到去通知這些罪人呢?況且邊關苦寒,外族又常常劫掠,這裡的邊民沒有幾個是能活到壽終正寢的。」
周竹楨握緊拳頭,怒氣勃發。
一怒敵寇猖狂,侵略中原燒殺搶掠;二怒時代悲哀,當權者視人命為草芥。
天邊泛白的時候,他們趕回了天闌關。燈火一盞接一盞點亮,周竹楨登上點將台,連發三道令牌「前鋒將軍帶人去通知各要塞守軍立刻撤退!游騎將軍命令所有游騎向天闌關方向集結,重點巡察天闌關方圓一百里有無敵情!後軍將軍組織城外駐紮的軍隊帶糧草輜重全部入城,全軍緊急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