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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3:13:20 作者: 千尋
    「對,侯爺爺不在了,阿燦的爸媽不放心侯奶奶一個人在台灣。」賀鈞棠說。

    「我記得那時候放學,阿燦常請我們吃香腸、喝波霸奶茶,芬多精常偷偷告訴我,長大後她要嫁給阿燦。」

    葉梓亮笑開眉,不只芬多精、阿玫,連她都想嫁給阿燦,他又高又帥、又會打籃球,是學校里的白馬王子,和他一比,小謝根本排不上號,誰曉得長大後小謝的女人緣是阿燦的幾百倍。

    賀鈞棠微微一笑,繼續說:「每年暑假,阿燦會飛到加拿大和家人度假。」

    葉梓亮點點頭,阿燦厲害,十歲就會自己搭飛機、過海關,而他們這群朋友最期待阿燦從加拿大給他們帶很多禮物回來。

    「我和阿燦不同,我是在加拿大出生的,我的父親是母親的第二任丈夫,他是台灣人,父親堅持教我華語,哥哥、姊姊也跟著我學。我們住的地方華人很少,所以我很快就和阿燦變成好朋友,我教他英文、他教我下棋,他和奶奶住在一起,學會很多老人家的東西,比方做饅頭,我的廚藝有一大半是他教的。」

    「對,阿燦告訴過我,他在加拿大的暑假都跟著你混。」

    他們去爬山、划船、游泳,整個下午都泡在圖書館裡,聽得她羨慕不已,阿燦說等她長大能自己出國了,就帶她一起去。

    她一直記得這個約定。

    有一年,不是暑假也不是寒假,阿燦卻去了加拿大,奇怪的是他竟在那裡停留了大半年。

    再度出現時,阿燦暴瘦得嚇人。

    那天,在學校教室頂樓她追問原因,阿燦什麼都不說,只是抱著她痛哭。

    賀鈞棠說:「我們住的小區裡有個小霸王,人人都躲著他,但阿燦血氣方剛,每次看見他都要起爭執。我在學校的功課很好,經常參加各種比賽,還算出風頭,後來,聽說小霸王喜歡的女生喜歡我……總之,為這件事,他老是來挑釁我。我不理他,因為冷漠才是最大的懲罰,但阿燦常會為這種事惱火。有一次,他和阿燦又遇上了,兩人一言不合居然在半路上打架,兩個人滿身是血,連警察都引來了。兩個孩子都帶傷又未成年,訓斥一頓後,警察不再為難他們,只是……五個月後,阿燦病發了,醫生檢查出來是愛滋病,一路追蹤才曉得小霸王是愛滋病帶原者。」

    阿燦竟然得到愛滋病?!那麼健康的一個人,他上健身房、他打籃球,他是陽光美少男……

    突然間,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起來店了……

    第一次投奔,她好玩地拿起他的刮鬍刀,阿燦氣得不許她進自己的廁所,之後每次投靠,他把私人物品全鎖進房間,他不許她用他的杯子、手巾、牙刷,他防她防得像賊一般,她卻神經大條地以為他有嚴重潔癖。

    原來……他只是想剷除所有傳染途徑。

    「那次發病的原因是隱球性腦膜炎,阿燦在醫院裡足足躺四個月,病情控制住後他堅持回台灣,侯爸、侯媽不同意,他經過一陣激烈的抗爭才讓他們低頭。沒有人知道阿燦為什麼非要回台灣不可,但是我知道……」

    「因為侯奶奶。」葉梓亮接話。

    賀鈞棠失笑,這麼迷糊啊,要是沒人照顧,她真會被賣了,還替人數錢。

    他搭上葉梓亮的肩膀,認真問:「對,阿燦和侯奶奶的感情很好,但侯奶奶在十六歲那年就過世了,為什麼他不回到有親人的地方?」

    賀鈞棠認真的眼睛讓答案隱約浮上,「因為……」

    「因為他愛你。阿燦非常愛亮亮,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上,我記得十二歲的時候,他告訴我長大後他要娶亮亮,要養一個像亮亮那麼可愛的女兒。」

    少年的初戀,單純、美好,他靦腆地吐露心聲,他不斷在自己面前形容心目中的亮亮……

    於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就認識台灣這顆溫暖的小太陽。

    葉梓亮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猜測的答案成真,她連反應都變得困難。

    「你說過,在很多年以前,你以為他會是你的初戀,但他老把你推開,還告訴你,他只喜歡男人,對不對?」

    「對。」她明白阿燦推開自己的理由了。

    「明明過世那天,你哭著告訴他,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是死亡。所以他發病,不敢讓你知道。但是他其名其妙的消失也讓你深感恐懼,他不和你聯絡,連一封mail都不給,你以為他出意外了,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你哭得不能自己,阿燦說他永遠不會忘記你臉上的驚惶,阿燦說喜歡人的方式有很多種,讓你免於恐懼,是他喜歡你的方式。他不確定自己可以活多久,他深信早晚會從你的生命中消失,所以他愛你,卻要拒絕你。那年,風強雨大,颱風肆虐北台灣,你冒著風雨跑到阿燦家裡,你哭著告訴阿燦,要當他女朋友、要和他同居。阿燦卻告訴你,他有了喜歡的男人,你哭得悽慘無比,覺得全世界都不要你,連對你最好的阿燦也被男人掠奪。他送你回家後打電話給我,他喝了一夜的酒,不斷重複說著他想不顧一切和你同居,想自私自利當你的男朋友,你哭慘了,阿燦也哭慘了。二十歲那年,侯一燦第三次發病,這次他很謹慎,一發現不對立刻飛回加重大,但對你而言,他還是無故失蹤三個月。」

    「回到台灣,你們幾個好友聚餐,你不顧一切向他告白說你喜歡他,不想和他分開,就算他是同性戀也沒關係,你害怕他突然消失,可不可以請他下次帶著你一起消失,那天晚上,他又喝了一晚上的酒,只不過這次我在他身旁。」

    「那時他大學還沒畢業,我就拉著他一起創業,從那之後他就是我不能知下的責任。三次發病,阿燦對自己病況不樂觀。他對我說你只是把他當成另一個明明,你太依賴他,無法失去被關愛照顧的感覺,他說你並不真正懂得愛情,他找很多的藉口,逼著自己對你心硬,他心硬卻也心痛,這一路上,是我陪著他,磕磕撞撞走過來的。」

    「從那年之後,他每年都出國兩到三趟、走遍五大洲,公司里的人都以為他熱愛旅行,但……知道嗎?亮亮,阿燦只是想讓你習慣他的失蹤。」

    描述著過往,賀鈞棠比誰都心痛,對著心愛女子說著另一個男人對她的愛情,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曉得……痛!痛到連呼救都沒有力氣。

    葉梓亮大哭,眼淚像不要錢似的摔個不停。「你說的……是真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深愛的女人,有另一個男人愛她十幾年?亮亮,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阿燦第四次發病,如果不是阿燦不願意治療,如果不是……」

    賀鈞棠說了,把那天他與候一燦在辦公室里的對話,講給葉梓亮知道。

    他一面說著一面心痛著,他把侯一燦留給自己的牛皮紙袋交給葉梓亮,裡面有預備用來安撫葉梓亮的謊言,也有他想死的心意。

    失去葉梓亮,侯一燦失去生存鬥志。

    賀鈞棠輕喟,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回到原點,枉他自詡聰明能幹,卻在愛情上頭當個徹徹底底的傻蛋。真是,笨得厲害……

    更愚蠢的是,從頭到尾他都明白阿燦的居心與算計----

    他的亮亮長大了,需要一個好男人牽著她的手,護她走完未來旅程。

    他的亮亮對婚姻有憧憬,她想生一對姊妹花、想要家庭和樂。他無法完成她的夢想,於是讓路,於是為她物色男人。

    自己就是阿燦物色的對象。

    多年相處,阿燦太了解他,了解清泠疏離的他一定會被小太陽吸引,會愛上她,把她捧在掌心珍惜。

    而自我意識比誰都強的他,為什麼要照著阿燦的意思去做?為什麼要把局面變得這樣複雜?

    賀鈞棠苦笑,那是因為……身不由己……

    在他聽完亮亮所有的故事,在亮亮這個名字不斷出現在兩人的對話中間,在阿燦嚮往的表情中,他----已深受吸引。

    是的,深受吸引。

    上個那么小、受盡委屈,還要活得陽光堅強的女孩;一個腦袋不好,為完成目標,連走路都要背英文單字,即使撞上牆也只會傻笑的女孩;一個分明怕得要死,卻在眼淚擦乾的同時,馬上用笑臉告訴大家「我沒事」的勇敢女孩……他,深受吸引。

    但他小心翼翼控制心情,小心翼翼地壓縮「深受吸引」,他很清楚亮亮在阿燦心底占著怎樣的重量,所以他不讓自己越雷池一步,不允許自己破壞和阿燦的友誼。

    直到諾諾出現,亮亮涉足他的生命。

    他的深受吸引一發不可收拾,果真如阿燦預期的,他們相遇、相知、相惜、相愛,他們決定攜手共度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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