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天明，驚叫

    龍璇璣不停的捻動金針，黑血流出的速度始終是一樣的，直到黑血流盡，流出鮮紅色之後，她才停了手取出金針。

    於老太君急切的上前，到底情況如何了，她很想知道，于振國攔住了她，「母親，稍安勿躁，先讓三小姐歇息片刻。」

    有了風離落鐵石心腸的事，于振國對龍璇璣的醫德醫風有了幾分了解，這個女子不畏世俗眼光，只做一個大夫應該做的事，這樣的人你不用多問，該交代的她自然都會交代，況且她現在體力已經透支，恐怕也沒有多少力氣。

    確實，龍璇璣現在非常的累，從鼻腔刺入的金針是直接通向了大腦，沒有醫療器材的輔助，行針全靠經驗，她不得不高度集中精神，稍有差池，都會釀成大禍。

    「老大人腦中有血淤，現在已經疏通好，不過因為是在腦部行針，最遲明早就會醒來，你們商量下，誰值夜吧。」龍璇璣擦了把汗，看著於老夫人和于振國說道。

    於老太君有些為難，「值夜我們肯定沒問題，只是是否也要安排一位大夫隨時查看？」

    龍璇璣側頭看向風離落，「郡主一心要為老大人盡著一份心力，值夜的事就有勞郡主了。」

    你不是要表現嘛，現在就是表現的時候，看你的了。

    『你不留下嗎？』風離落有些愕然，病人是她接診的，如果主治大夫不在，夜裡萬一出了什麼事，她也不好不管，可管了要是出現什麼事，這責任算誰的？

    風離落心中大恨，盡心盡力的話只是場面話，隨便說說的，誰會當真？可她沒料到龍璇璣說的這樣直接，她都沒辦法拒絕！

    『是啊，三小姐還是留下吧，都打掃好了，老爺的病還要三小姐費心。』於老夫人忙說道，她本來就不想讓龍璇璣走，可也不知道怎麼留，正好就著風離落的話加以挽留。

    「請三小姐留下，如若夜間有事，也好就近診治。」于振國夫婦也上前說道，於大夫人還略略欠了身。

    經過剛才的金針治療，於為民雖然沒有醒過來，但大家都看出來他的氣色好了很多，呼吸也變得悠長，就連喉嚨間呼哧呼哧的聲音都減輕了許多，醒轉是遲早的事，只這一招就不知道比風離落和劉鳳傑高出多少，若讓她走了，還真是不放心風離落一人留守。

    龍璇璣笑了笑，還了一禮，「諸位不說，璇璣也是要留下的，叨擾之處，還請見諒。」

    於老夫人等人都是一喜，圍著龍璇璣問，『那接下來要怎麼做？』

    『等。』龍璇璣答道，又對風離落淡淡笑道，「今夜最為關鍵，每隔一個時辰就要探查脈搏和鼻息，若有醒來的跡象，麻煩郡主即刻通知我。」

    隔一個時辰就要探查脈搏，這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風離落心裡憋了口氣，可卻無法發作，只得答道，「三小姐且寬心去休息便是，這裡離落自然會盡心盡力。」

    龍璇璣點點頭,「有郡主在，我可放心。」

    說完她果斷的轉身離開，留給風離落一個瀟灑至極的背影。

    於大夫人連忙跟上，殷勤的在前面引路。

    「哦，對了，如果老太爺夜間醒過來，吃藥即可，不用來叫我。」到了給龍璇璣安排好的歇息地方之後，龍璇璣笑語盈盈的對於大夫人交代了一句。

    於大夫人愕然，不自然的往於老太爺的院子看了下，隨即便有些恍然，夜裡根本不需要每隔一個時辰就探查脈搏，也或許都不需要陪侍的人員，她之所以這樣說，不過是要整那位高高在上的郡主！

    於大夫人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便覺得渾身發冷，風離落幾次三番的拿捏龍璇璣，她表面上看沒有絲毫在意，但實際上卻不動聲色的就將風離落給整治了！且讓你說不出來任何話！

    看著合攏的門，於大夫人趕緊帶著婢女離開，到了院子裡她才吩咐道，「你去叫六個人過來，讓她們什麼都不用做，聽候三小姐的差遣，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千萬不要衝撞她，更不能懷疑她。」

    婢女可不明白這裡面的事，但看大夫人神色凝重，她也明白裡面這位天仙似的美兒可不是好惹的主！婢女不住的點頭，將注意事項都一一記下。

    秋夜漫長卻總有盡時，天蒙蒙亮的時候，風離落再次起身去探查於為民的脈搏，並將其記錄在本子上，做完這些之後，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是最後一個時辰了，再過一會兒，天就該亮了，自己就可以去休息了。

    此時，於為民的屋子外間，坐著五六個人，或者靠在小几上閉目養神，或者伏在桌上呼呼大睡，他們都是於秀福的平輩兄弟，是來侍夜的。

    但顯然，有風離落每個時辰察看一次脈搏，他們根本不擔心有什麼事情發生，對他們而言，侍夜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睡覺而已。

    風離落收回視線，壓下心中的不快，喃喃道，「她這樣的方法，真的管用？」

    臥榻上的於為民仍然沒有要醒的跡象，嘴邊偶爾還有口水流下，風離落嫌惡的蹙了下眉，拿腳踢了踢也睡了過去的婢女，『別睡了，起來。』

    婢女被踢醒，見風離落目光不善，頓時睡意全無，她撐著臥榻邊要起身，卻起得太快，一個不穩又跪坐下去。

    『郡主，奴婢....』婢女嚇得連忙要道歉，風離落擺了擺手，『去看看什麼時辰了。』

    「是，時辰應該快到了。」婢女說著起身。

    「天都亮了吧...那是卯時了」

    風離落瞪了一眼婢女，冷斥道，「你說話就說話，怎麼還大喘氣！」

    婢女心一顫，驚道，「郡主，奴婢沒有說話。」

    「老太婆....」臥榻上猛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正在起身的婢女的胳膊。

    婢女嗷的一聲驚叫，外間的幾個人全都醒了。

    於為民的院子頓時就沸騰起來。

    「快去告訴老太君，老爺醒了。」

    「醒了，醒了，說是天亮醒，就天亮醒，真神了。」

    于振國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快去請三小姐。」

    婢女匆忙向外面跑去，剛到了門口，就見到一藍一綠兩個身影進了於為民的院子。

    「大人，三小姐已經過去了。」婢女又跑回來報告。

    于振國夫婦齊齊驚愕，那邊才一傳來消息，龍璇璣就到了，顯然她不是聽見消息來的，而是按照自己判斷的時辰，一分不差的就來了。

    此等醫術，可謂傳神。

    于振國夫婦連忙趕過去。

    臥榻上，於為民從沉沉中打開眼，一眼就見到榻前站著一藍衣女子，除了將白衣換成藍衣，這女子的一切形容都沒有絲毫改變。

    天已亮，於為民又剛醒，室內便沒有點燈，昏黃之下，身著素衣的女子格外亮眼，於為民轉動下乾澀的眼眸，長長吐了一口氣。

    「三小姐，」於為民掙扎著要起身，「我的病可還能治？」

    龍璇璣抬手按在他的肩頭，「老大人，自然是能治的，只是...」

    這樣的轉折，讓屋子裡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同時他們也猜測這女子是不是要藉機提什麼條件。

    風離落也這樣想，鄙夷的掃了眼刺目的藍，小地方出來的，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世面，還沒治那就要診金了。

    「只是你現在要更痛一些。」龍璇璣目光灼灼。

    眾人鬆了口氣，喔，原來只是會痛。

    於為民虛弱的笑了，「痛一些，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這樣，也好。」

    他昏迷的這三日，醒來兩次，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強迫自己醒來的，那種無知無覺的感覺，像是扼住生機的巨手，拉扯著他一直沉寂在無底的深淵，若不是一直念著龍璇璣，知道她可以給自己帶來生的希望，他這次恐怕就得去見於家先祖了。

    龍璇璣笑笑沒說話，示意于振國扶著於為民坐起來。

    剛一坐好，於為民就痛得悶哼了一聲，龍璇璣好意提醒，「老大人，還是不清醒時好過一些？」

    『不用，老夫就是要記住這痛，提醒自己不要諱疾忌醫！』於為民斷然拒絕，龍璇璣的意思他明白她可能有麻痹神經的藥物，若用上可以無知無覺，但他不想用。

    有的時候痛並不是壞事，你若能記住當初的痛，就不會輕易的去重蹈覆轍。

    龍璇璣抬起手，重重的按在於為民的脊椎上，一邊按一邊閒聊著，「老大人，你只有一位夫人嗎？」

    「呵呵，璇璣為何這麼問？」

    「我只見到於老夫人，並沒有見到其他女子，心中好奇罷了。」

    「是啊，我與柳柳算是青梅竹馬，我對她有承諾，此生只娶她一人。」

    於老太君滿是皺紋的臉頰浮出兩朵紅雲，柳柳是她的閨名，被當眾叫出來，縱然她已經兒孫滿堂，她還是覺得有些害羞，她不滿的瞪了眼龍璇璣，就沒見過治病還與病人閒聊的大夫，這到底是在治病啊，還是在聊天啊？

    龍璇璣只是淡淡掃了眼於老太君那要吃人的眼神，不怕死的繼續說道，「大人是重諾守信之人，璇璣佩服，但大人你可能忘記了，昨夜裡你對一女子說過一句話...」

    霎時，一屋子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隨後他們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齊齊的看著風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