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飛雲，兩幅畫

    月光溫柔的灑落下來，青瓦層疊的屋頂有了淡淡的光暈，龍璇璣抬眼看去，東方昊眉眼帶笑，鬢髮如雲，可卻有了點點飛霜。他才二十歲，正是青春最好的時光，可他居然有了白髮。

    暗影之下，他的聲音分外蒼涼，哪種隱藏不住的悲傷，盈滿了四周。

    突然之間，龍璇璣便明白了，她忍不住往腳下看去，這是一座廢棄的宮殿，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將原有的路全部遮蓋，風一吹，瑟瑟搖動著，仿佛有無盡蒼涼之意。

    她沒想到自己隨便挑了個地方，居然就是飛雲宮。

    飛雲宮是雲貴妃正殿，曾經是永曆王朝最熱鬧最繁華的宮殿，彼時雲貴妃還在世，被皇帝萬千寵愛，白日裡人流不息，夜晚也燈火輝煌，和眼前的蕭索景象先比，可以說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上。

    如此巨大的反差，就連龍璇璣這個外人都覺得難以接受，更何況是東方昊？

    龍璇璣便沒有抽回手，而是微笑著反握住了東方昊冰冷的大手，在這個悲傷的時刻，她覺得應該安慰他一下，便說道，「走吧，我去看看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東方昊感覺到她傳遞過來的溫暖，眉角抬了一下，拉著她的手直接跳了下去，龍璇璣閉了閉眼，忍著要破口大罵的衝動，雖然說她的內功小有成就了，但在十幾米高的地方往下跳不藉助任何依仗，她還是做不到。

    龍璇璣臉色微變，她不知東方昊是故意的還是在考驗她，縱然心中腹誹，可也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她煞白的小臉，出賣了她的內心戲。

    眨眼的功夫，兩個人距離地面已經不到一米，東方昊手中用力，將龍璇璣拉入懷裡，攬著她的腰，拖住她全部的力量，等自己落地了，才將她放下，促狹道，「這麼不相信我嗎？」

    龍璇璣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真是一點都不能心軟，否則吃虧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璇璣，這一輩子，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你，包括我自己。」東方昊附聲在龍璇璣小巧雪白的耳垂低低說道。

    龍璇璣滿臉羞紅，對東方昊突然的靠近，她還是不能習慣，啐了一口，「少說大話，如果你知道要.......」

    「我說的，一定做到。」

    龍璇璣的話才到一半，就被東方昊打斷，而龍璇璣自己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暗罵自己沒出息，被東方昊一撩撥就亂了心神，剛才是差點說漏了嘴！

    幸好被東方昊打斷了，否則她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來圓回去。

    東方昊一直看著前方，並沒有注意龍璇璣的神色，他在在前面撥開半人高的雜草，輕車熟路的走著，龍璇璣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卻沒有被一根雜草擋住，東方昊手掌過處，雜草都矮了一截兒。

    兩人都不在說話，在荒草叢中穿行，四周安靜至極，只有清淺不一的腳步聲和兩人的呼吸聲低低沉沉的傳了出去，靜謐的夜裡，有了恐怖片裡的氛圍。

    突然，眼前一亮，是東方昊點亮了油燈，昏黃的燈光中，龍璇璣看清了飛雲宮正殿的情景。

    居中的牆壁上掛著飛天曼舞的壁畫，十二個飛天仙女身姿曼妙，或長袖蹁躚，或低彈琵琶，每一個都是形態各異，微笑嗔怪，栩栩如生，四周更點綴著飛鳥雲騰，朵朵白雲飄渺，隱藏的天宮恍然就在眼前，讓人油然而生一種飛升成仙的感覺。

    龍璇璣被壁畫精湛的雕工和表現出的意境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有了壁畫的珠玉在前，宮殿裡的其他擺設便都顯得索然無味，除了被擦拭得一塵不染之外，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無非都是一些華貴漂亮的飾品，除了價值不菲，沒有絲毫用途。

    穿過正殿，右側是一個偏殿，就是雲貴妃的起居之處，寬闊的空間，除了一張雲榻，一個矮几，一個矮凳，一個四層的高腳柜子盛放衣物之外，在沒有其他擺設，如果不是龍璇璣事先知道這是雲貴妃的宮殿，她絕對不會相信堂堂貴妃竟然過得如此清苦。

    此間的簡約幾乎可以用貧窮來形容，但龍璇璣知道，這不是窮，而是雲貴妃為了拒絕皇帝的來臨而故意如此。

    雲榻不大，僅能讓一個人安睡，矮几矮凳也都是一個，這不是擺明了告訴皇帝，這裡不歡迎你來嗎？

    都說雲貴妃當年盛寵，後宮無人能及，卻不想實際上卻是這種情況。

    東方昊走到四層的高腳衣櫃前，凝視著上面的一幅女子畫像，久久不語。

    那是一幅策馬圖，廣闊的草原上，一個二八芳華的紅衣少女正在策馬馳騁，黑黑的秀髮隨風飛舞，衣角也被風吹起，少女坐在馬背上，一臉燦爛的笑。

    紅的衣，綠的草，隨著草原上的每一次風動，少女的笑容愈發的明媚，連同她的人一樣，都仿佛要被風吹得高高飛起....

    紅衣少女是這幅畫的主要人物，也看得出來做這幅畫的人也是要表達出這個感覺來，所以紅衣少女占據了將近三分之二的位置，剩下的三分之一，則畫了一男一女，他們也是騎著高頭大馬，卻落後紅衣少女一步遠。

    男子一身月白長袍，側著頭，因為光線的關係，他的五官被弱化，只有上揚的嘴角，彰顯著他飛揚雀躍的心情。

    男子的一側，是一個美麗黑衣少女，側著頭看著男子，嘴角露出溫柔至極的笑意，黑衣少女的五官很精緻，畫者似乎又是故意點亮了她的美，雖然只是側著頭，大部分的身子又被男子遮蓋，但她眼中的溫柔和笑意，卻令人動容。

    龍璇璣只覺得黑衣少女十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視線再次移動，龍璇璣頓時就是一驚，畫的最右側，延伸出了一道墨跡一樣的斑點，就好像是寫字的時候，墨汁滴落在上，暈開了一樣，如果沒有這個污漬，這幅畫也可稱為佳作，可現在有了這個污點，就大大降低了畫的整體。

    東方昊的目光就一直盯著那團墨跡，也不說話，一時之間，龍璇璣也猜測不出不他在想些什麼。

    眼角余光中，只覺得東方昊的五官像極了畫中的紅衣少女，難道說這紅衣少女就是雲貴妃年輕時的樣子？

    「那時母妃和你差不多的年紀，花兒一般的美麗，若沒有遇到父皇，她會和所有的少女一樣，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高興了去騎馬馳騁，不高興了也能找個無人的地方打一套拳，發泄心中的不滿，可她遇到了他，一生蹉跎。」見龍璇璣走過來，東方昊略微抬眼，淡然的開口。

    他的目光悠遠，長眉之下的眸色黯淡無光，雖然表情有幾分當然，但龍璇璣還是感覺到了他眼中的悲傷和恨意。

    這是他的母親，本應該在最美的年紀享受著青春的色彩，卻被束縛在這四角的牢籠，直到死，也沒有逃脫。

    他心中的悲傷，龍璇璣覺得可以理解，但這恨意卻顯得有些牽強了。

    龍璇璣皺了皺眉，不以為意，「你怎麼知道雲貴妃她不是因為喜歡你父皇而甘願進宮來？江湖風雲莫測，誰不渴望有一個溫暖安定的港灣？」

    傳聞雲貴妃是江湖女子，武功其高，在皇帝外出巡查時救了皇帝一命，皇帝被她的美貌吸引，巡查回來時，也將她帶了回來。

    東方昊挑眉，眸色微沉，「你覺得母妃是喜歡父皇的？」

    龍璇璣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指著畫上的一角墨跡，「這幅畫並不是全部，應該還有，或者是還沒有完成，而在這個位置，應該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少時的皇帝。」

    龍璇璣纖細白潔的手指，從墨跡的一端延伸，停在牆壁的一處，那手指猶如一根螢火棒，瞬間點亮了東方昊心中所有黑暗，他猛然間抬頭，眼中全是駭然，「你如何判定？」

    「不信你就找找看，說不定另外的部分就被藏在這宮殿的某處。」龍璇璣聳聳肩，她這樣說，完全是憑感覺，那團墨跡，乍看之下似乎像是不小心抖摟的，可你細看之下，那似乎是馬鼻子的位置。

    這一下，饒是冷靜沉穩的東方昊，也覺得心驚肉跳，因為他覺得龍璇璣的語氣十分肯定，如果真如她所說，那麼這麼多年，他都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東方昊顫抖著手，打開了衣櫃的最上面一層的抽屜。

    寢殿裡的東西一目了然，除了這個衣櫃，其他地方根本藏不了東西，如果是被藏起來了，那肯定是在衣櫃裡。

    第一層，裝的都是些小寶寶的衣物，有小鞋子，毛線編織的小襪子，還有一些夾襖之類的物件。

    龍璇璣湊上前，拎起兩雙一模一樣的小襪子，又掃了眼抽屜里的東西，讚嘆道，「娘娘真是厲害，什麼都是雙份的。」

    東方昊沒理她，繼續打開了第二層，這裡面都是些四五歲孩子的玩具，一目了然，根本也不會藏著什麼東西。

    龍璇璣卻皺了皺眉，因為這一層的玩具，有木雕的飛鳥，馬車，還有彈弓之類的，可無論大小，也都是雙份兒的。

    衣物這些是常備的，準備雙份是很正常的，可玩具也要準備雙份兒，這就不尋常了。

    四五歲的孩子，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喜歡新奇的玩具，常常是玩過一陣就不會再玩了，一個就足夠了，根本沒有必要準備兩份！

    突然之間，龍璇璣的視線被一把毫不起眼的小彈弓吸引了，頓時就有了不好的感覺，見東方昊正要去打開最後一層，連忙按住他的手，強笑道，「我瞎說的，你怎麼還當真了。」